第4章 第 4 章

茶会的那天,沃瑞尔大宅的外面一大早就车水马龙,本地的绅士太太小姐们打着小洋伞,穿着边缘缀有缎带的长裙,好奇地前来参加公主的茶会。

她们被领到了海滩附近的游廊。这本来就是沃瑞尔大宅风景最美的地方,有延伸入海的排水渠,也能远眺海洋。

此时游廊的尽头,好像架了一架水车。

她们越来越好奇了。

却见随着她们的到来,水车转动了起来,倏然间,游廊的尽头有水幕从上方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水墙。

太太小姐们忍不住发出惊呼,她们靠近水墙,感觉迎面扑来一阵带着花香的清凉水汽,在海滩炎热的白日里格外清爽,不由自主就放下了手里的小扇子。

有太太抬头看了看,发现有个木制的长水槽被安置在游廊顶端,上面无数小孔,在水车把水运到高处之后,再徐徐倾泻而下。

“我在书上读到过”有位小姐惊呼起来:“据说当年罗马的贵族,就用这样精妙的管道系统来调节温度。”

众人闻言再看这道水幕,就不由得多了一丝古雅气息,那位公主的国家,是一个类似罗马的文明国家吗?

不得不说朱丽叶的东方公主之路,有一个极大的困扰,就是国力正在飞速飙升的英国,开始将世界的其他人种视为野蛮人,不管是真的处于部落形态的印加人,还是文明史超过他们好几倍的印度人,还有他们目前还不一定打得过的土耳其人,都被他们当成了不文明的野蛮人。

沃瑞尔先生和牧师先生这种见过世面、受过教育的人未必这么想,但是那些没出过门,也没读多少书的大多数日不落帝国子民,可就不一定了。

朱丽叶这个横空出世的东方公主,在她展示出东方瑰丽的文化之时,不少郡里的人窃窃私语,她文明吗?

即使是送茶会邀请的子爵阁下,也已经声称,他虽然拥有很多珍贵的收藏品,但朱丽叶将是他最新的珍贵活收藏。

“这些野蛮人,打算把我关在笼子里展览吗?”朱丽叶用自己糟糕的英语听懂了“活收藏”这个词儿,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她用最快的速度开办了这次茶会,亲自辟谣。

现在她布置出了一个水阁凉亭,亲自站在远处,看着这些英国女士们大惊小怪的样子,然后让凯拉布最后整理好自己的裙摆,该登场了。

水阁凉亭里,太太小姐们仍然站在水幕前上看下看,享受着古罗马一般的清凉,却见到水幕后面出现了一个人。

隔着这一道流动的水帘,看得不真切,但她身上那套从未见过的裙子,让她看起来仿佛是个精灵。

这是朱丽叶亲手制作的复古风长裙,她选了魏晋汉服的形制,因为这个时代的衣服拥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潇洒之气。

她用柔顺的里昂绸缎制作了长度到腰下的上襦,用半幅刺绣羽缎做了腰襕,下裙则比较复杂,朱丽叶奢侈地从衣料库里找出了所有的紫色布料,从紫罗兰、丁香紫、薰衣草紫、马真塔紫、木槿花紫、推罗紫到铁线莲紫,这条按照魏晋形制进行梯形裁剪拼接的折裙,不但版型挺括,而且行走起来,这些紫色的褶裥错落有致,层层过渡,随着朱丽叶的步幅微微拂过,看起来端庄大气,又温柔明媚。

而且朱丽叶为了增加自己这件虽然有魏晋的形制,但其实接了英格兰地气的古装拼接裙的仙气,她用裙子剩下的布料制作了宽幅的披帛,渐变的紫色披帛上缝制了金丝增加造型感,甚至制作了更细小的飘带,缀在肩膀和领口。现在她徐徐走来,海风吹起了她长长的袖子、宽阔的裙摆、身后的宽幅披帛,还有领口缀着的无数飘带。

隔着水幕,落在太太小姐的眼中,她们全都怔住了。

良久,那位读过古罗马水管的博学小姐说:“斯宾塞的长诗《仙子女王》,我想起了里面的仙子。”

她们看着朱丽叶穿着仙子一般的长裙,在凯拉布的陪伴下走进了凉亭,然后还没来得及感叹,凯拉布扳动了水车下的一根操作杆,一股水流倾泻而出,灌注在凉亭里曲曲折折的木制水道中。

凯拉布拿出一些小小的瓷茶杯,用生涩的英语宣布,这是东方宫廷里的一种休闲活动,叫做曲水流觞。

英国的女士们,只觉得大开眼界,原来在古老的陶瓷、丝绸和茶叶的国家里,她们的公主是这样裁剪丝绸衣裙,又是这样用陶瓷和茶叶来进行高雅的娱乐活动。

此时,治安官已经到了沃瑞尔大宅外面了,一路奔波而来,他下马车的时候跌了一下子。但是跟着他从马车里跳出来的年轻人,完全没打算扶他,反而感兴趣地远远看着海滩那边的凉亭,他说:“东方公主就在那边吗?”

治安官:“是的,我会把这个女骗子关进笼子里,拖回郡监狱。你说是吗,年轻的先生。”

这位先生是他半路上遇到的,听说了沃瑞尔家的女骗子,就声称自己是苏格兰场的资深聘请合作人员,跟着他一起过来帮忙。

两人匆匆往海边走去。

这会儿朱丽叶正要用小瓷杯子放在水道里曲水流觞,装着茶水的杯子在曲曲折折的水道里摇晃着飘下去,停在谁面前谁喝一杯。忽然,一个男仆抱着一个长长的箱子进来,他说:“外面的先生问公主殿下,你可识得此物。”

朱丽叶看着这个箱子,一愣,这玩意儿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英国的?

原来治安官气势汹汹过来,却被沃瑞尔先生和牧师先生拦住了,他们坚称朱丽叶一定是来自东方的高贵女子,沃瑞尔夫人更是说:“先生,你真的要冲进一场女士茶会吗?”

治安官探头一看,发现亭子里竟然聚集了本郡大部分的高贵太太们,顿时怂了,总觉得自己要是这么冒冒失失闯进去,被女士们记仇,自己家的后辈们怕是要终身失去在本郡结亲的机会了。

此时,一个男仆抱着一个盒子进来了,他是被拒绝的子爵派来的,说盒子里面的东西,问公主是否见过,如果见过,并且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才是个真的东方公主。傲慢的男仆说完,就抱着盒子往亭子而去。

大喜过望的治安官跟在他身后,沃瑞尔夫妇也担心的跟着过去了。

而朱丽叶打开盒子,看着里面那一架古筝,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谁把这个大一个古筝弄到外国来的。而且一路上磕磕碰碰,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原来盒子里是一个凄惨的古筝,可能从中国过来的时候,遭遇大风大浪了,不但琴弦全都松了,码子也掉了下来,看着像个笨拙的木头。

甚至自命不凡的子爵,都没看出来这玩意儿不是个木雕,是个乐器。

朱丽叶正好会弹古筝,她小时候父母坚持要让她培养个没啥用的音乐爱好,没料到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竟然能用上。她摆正凄惨的古筝,开始给古筝上弦。

匆忙赶来的治安官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他看到一架钢琴摆在亭子里,一位小姐一边弹一些单音,一边往水幕那边看。

水幕下,一位东方女子坐在那里,她紫色的裙摆摊开,仿佛紫色的花束,让她整个人似乎坐在紫色花丛之中,她的腿上放着那个古怪的木雕,正在动手往木雕上拧弦,拧好一根,她就示意钢琴前的小姐弹出某个单音,并调整那根弦的松紧。

这是做什么?

身后,沃瑞尔夫人大声说:“原来那木头是个乐器,公主殿下在试音呢。”

没有文化修养的治安官觉得自己还是不理解,但是他知道,音乐是上等人的高雅玩意儿,调音这种高深莫测的事情,更需要自己无法想象的音乐才能。他看着那东方女子专注地上弦和调音,开始怀疑自己。

“这不像是我想象中的活猴儿啊。”

日不落帝国的素质不高的治安官,很喜欢把下等人想象成肮脏的小偷骗子,把东方人想象成活猴儿,因此朱丽叶的形象,在他心里就是肮脏的小偷骗子兼活猴儿。可是他看到一位高雅的小姐,在拨动比钢琴还要复杂的古董乐器。

难道他错了?

正在胡思乱想,朱丽叶已经调好了古筝,她把它横放在膝上,准备弹个曲子。但是她记住的曲子不太多,想来想去,好像曾有人在英国街头弹过沧海一声笑,而且自己还记得大部分的谱。

她看着自己没有修剪的指甲,暗自庆幸,然后快速拨动琴弦,沧海一声笑那豪情奔放的旋律在指尖奏出。

不远处,那个跟着治安官过来的苏格兰场资深合作方正从窗户翻出来。他刚才偶然看见,这家太太的女管家,正让女仆把茶叶碾成粉末,就好奇围观了一下,谁想到海边忽然传来这样清越的筝声。

他从未听过这个曲调,但却听出了这是一首潇洒的曲子,仿佛有风声和雨声在音乐中激荡,海浪在拍岸,奇怪地打击乐中竟然能表达这样让人心胸舒展的感情。

他停下了听了一会儿,暗暗思考着曲谱,发现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调子,包括发音的方法和曲谱的规则都很有章法,是完全成熟的一种未知的音乐模式。

难道真是东方的公主?

这时候,音乐停了,女管家让人带着茶末去往亭子,他跟着过去,此时乐器已经被凯拉布抱走,公主接过装满了茶末的碗,她说:“今天,我们点茶。”

她不知道有个远道而来的苏格兰场官方合作者正瞪着她。

夏洛克福尔摩斯瞪着她,他站得很近,这个东方人的一切细节收入眼底,但是他却无法从这些信息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真相。

她双手白皙,眼睛清澈,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活儿。

她说着一种奇怪的语言,而且这种语言很复杂,不是她编造的。

她的一切言行举止都显示,她养尊处优,却骤然来到我们这个陌生的不列颠。

夏洛克福尔摩斯发现,一切证据都显示,这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并且生活水品极高的东方女子,她不是女骗子。

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她是中国来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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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王朝的中国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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