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屋里东西很少，收拾起来很快。
卫喜牵来马车，搀扶着众人上去，暗想头儿真是料事如神，怎么就知道今晚要用马车呢。
卫淑英将老人背上去，安置好，下车。
女人站在车前，似乎有话要和她说。
“后悔吗。”卫淑英走近她，看见她红肿的眼。
她摇头：“不后悔，如果他不死，我们一家永远也没办法开始新的生活。”
“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一直以来我都做女红补贴家用，只要安心过日子，就不会太差。”
卫淑英点点头，示意她上车离开。
女人走到车前，回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卫淑英。”
“万盼晴，保重了。”
等车马走远，卫淑英招呼卫喜，也准备离开。
回头一看发现卫喜已经和诈尸的男子聊上天了。
“聊什么呢。”卫淑英走过去问，“我们也得赶快走了，最迟明日早上，水月楼就会发现不对劲找过来了。”
卫喜小鸡啄米式点头，身边站着的男子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点头。
她们出来的包裹没有多少东西，基本上都是随身带着，卫淑英拿出一张图纸，简单标注好后收起。
“走吧。”
三个人一前两后地走着。
下山的路好走，走到半山腰，卫淑英向一处望去，那是一个很小的土坑，里面蓄了一些雨水，漂浮着几片残败的落叶。
“怎么了头儿？”
“没事。”
楼内光线很亮，日头照进屋内，打在黑压压一片人上。
“楼主，节哀。”
坐在最上位的中年男子听见这一句话，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想站起来往前去看看躺在前方的男子，但双脚无力，又跌坐回去。
“楼主...”
身边的下属扶着他上前。
眼前躺着的正是单琩。
单浩广努力将目光下移，看见他儿子脖子上清晰可见的指印，闭眼短促呼气。
“是谁。”他轻声询问，环顾四周，“是谁杀了我儿！”
方才查探尸体的医师跪了下来。
“楼主，少主身上，有，有渡罪的内功...”
单浩广眼神空了空：“渡罪...”
周围的人默默低下头，希望自己能在这日光下藏身。
“楼主一声令下，即使是渡罪，我等也为少主复仇。”身后又有人跪下了。
剩下的人相视几眼，也缓缓跪下。
单浩广伸手覆上死去儿子的脸颊，厉声道：“渡罪教欠我儿的，我会十倍！百倍，讨回来！”
匆匆离开村庄往北走去，三个人沉默着快步行进。
等完全离开那一片已经是次日早晨。
初升的红日照在大地上，微风里裹挟着小笼包的香气，飘进三人的肚子。
看着路边新出炉的早点，卫淑英扬了扬下巴，问：“吃吗？”
“吃吃吃！”卫喜弯腰揉着小腿，“快饿死啦！”
卫淑英又看队伍里多出来的那一个，男子也忙不迭地点头。
等落座，她缓缓开口询问。
“你身上有没有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卫淑英想着还是得把这人送走，来路不明不白，只怕又生出变故。
男子在身上摸索半天，什么能表明身份的都掏不出来，手上下一拍，头就左右开始摇。
“伸手。”
卫淑英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内力很深厚，强劲，是个高手，只是这内力不似寻常门派，反倒像是渡罪教的。
她曾与渡罪教的人交过手，他们的内力都很曲折，像是在体内对冲，但眼前男人的内力却很平稳，对冲的气息基本不显现。
再探下去，她眉头微微皱起。
“你受伤了。”卫淑英收手，眼神平静地看着男子，“很重的内伤，好像，还有一点毒。”
男子嘴里刚塞进去一个小笼包，听见这话，嘴也不嚼了，就睁着一双不设防的眼睛回看。
“你之前招惹谁了，给你又下毒又打晕的。”卫喜咽下包子，比他先一步能说话。
男子摇摇头。
卫淑英一时间也拿不准怎么和他说，希望他能自行离开，她根本没有精力和财力再去照看一个没有脑子只有一身蛮力的傻大个了。
虽然话是有点难听，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这样，到前面的湖心口，我带你去衙门报馆。”卫淑英对他和善地笑笑，“找家人这样的事情，官府来做比较好。”
男子终于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了：“我想跟着你们，官府无能，去了也没有用的。”
“跟着我们就有用啊，我们可是要去干大事的！”卫喜插嘴。
男子认真回答：“当然有用，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说不定多走几个地方，就能恢复了。”
卫淑英抿了一口茶水，思考良久。
“实不相瞒，我们上路是为了找仇家报仇，其中艰辛，不可小觑啊，说不定会受更重的伤哦。”她放下茶碗，企图劝退他。
“我会武功，昨夜你不是看见了吗，我能保护自己。”说完又加上，“我也能保护你们。”
卫喜听见会武功两眼发光：“真的？厉害吗？”
男子小心翼翼往卫淑英身上看一眼，等她发话。
“还行，挺厉害的。”卫淑英实话实说。
“头儿！我们带上他吧！”卫喜也看向她，“我武功不好，总是拖后腿，现在来了个现成的保镖，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男子也跟着点头，说：“我很厉害的。”
确实，虽说她的武功也够用，但那是对付一些小门小派，真正遇见高手，也是凶多吉少。
若是真能将此人收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看起来也不太聪明的样子，难度应该不算高。
“好啊，我们可以一同上路，不过得约法三章，卫喜给他报。”
“好嘞头儿！”卫喜拿出三支筷子。
“第一，头儿说一，不准说二。”
“第二，头儿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三，不许质疑头儿。”
男子点头，眨巴着眼睛，明明身形也算高大那一卦的，脸上居然也露出羞郝的笑容，朝着卫淑英慎重点头。
“好，得给你起个名字，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名字，对了，我叫卫淑英，他是卫喜。”卫淑英点点头，还算满意地看着他。
男子想了一会儿，摇头，又点头：“我也想和你姓。”
卫淑英答：“没问题啊。要不你就叫卫三好了，好记好写。”
卫喜把筷子摆成“三”字，“就是这个三。”
卫三欣然接受：“好，以后我就叫卫三了。”
“好，我说一下后续的安排啊，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最重要的是什么？”
“团结！信任！勤沟通！”卫喜小身板中气十足地喊。
卫三看看他，两人对视一眼，不熟练但是勉强地跟读：“团结，信任，勤沟通。”
“非常好。”卫淑英点点头，“等吃完我们就上路吧，再走二十里就是湖心口了，到了那里得办点事情，小心着点。”
卫三还没适应军事化管理：“什么事？”
卫淑英抬眼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突然反应过来第三条内容，自觉低头继续吃包子去了。
人影攒动，聚集在一个小坡上，围成一个圈，大多数都撑着脖子踮脚尖往人群中心望去。
人群之中站着两拨人，一方身穿蓝衣，一方身穿紫衣，看似风平浪静，但每个人都把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
蓝衣为首的人抱着双臂，一双下三白的眼睛斜楞着看对面紫衣少年。
“今儿这水，你还真通不了我告诉你江才良，这湖心口的水往哪里流，得看高家的意思。”
蓝衣少年说完对着面前的人，啐了一口唾沫。
江才良眉头已经紧皱，身体也绷得很紧，像一只拉满的弦。
“高文通，父辈之间早就约定好，北湖不许以任何理由拦截水渠，如今你打破规矩，我就要替南湖的百姓讨个公道。”江才良声音有些小，但还是稳住声线，吐字清楚。
高文通嗤笑一声：“立过字据吗，你就叫。”
说罢开始绕着围场踱步。
“从前几十年，湖心口的百姓能安家立业，靠的，都是我们高家的良心。”
“我们也想将湖水引下去啊，可是谁知，江家竟然狮子大开口，要我们把所有蓄的水下放，更有甚者还放下狠话，若高家不放水，就要替天行道，平了我高家。”
“我高家不是不想放！”
“敢问在座各位，谁喜欢被人架着刀威胁的感觉，我高文通不喜欢！高家也不喜欢！”
说到“更有甚者”的时候，高文通意味深长地拿剑指了江才良的方向。
江才良扭头看向身边的小厮，这话他只在家中密商的时候说过，在场的人寥寥无几，他看身边小厮也算忠心，才没有将他屏退，谁知道养在身边的狗，竟会咬主人。
小厮低下头，不敢看他。
“高文通，你少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高家先没有理由的截水，让南湖半个月来连枯两条水渠，现在又正值农忙，高家这是害了多少人家，大家都有目共睹！”
话音刚落，围着看热闹的人群开始私语，站得离江才良一方近一些的百姓开始对着高文通指指点点，隐约漏出一两句“不要脸”来。
但高文通是个厚脸皮的主，谩骂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让他的嘴更臭。
“在座的各位，有多少曾受过我高家祖上的恩惠，怎么江家一来，湖心口就分了南北，这江家管着的南湖就开始缺水了？”
江才良的脸色已近惨白，眼里血丝密布，这次和谈，父亲本意是让他来历练，日后也好更了解两家相处，担起江家的重担。
可谁知，高家的人不仅胡搅蛮缠，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煽动民意，诋毁江家。
望着有些许动摇的百姓，他有点腿软了。
高文通还在喋喋不休：“要我说，江家就不配在湖心口呆着！就是你们！害得南湖的百姓没有水喝，没有水用！”
“江家滚出湖心口！”
他连喊三声，蓝衣身后的百姓多是高家的人，也跟着喊道。
喊的人越多，江才良身后的百姓就越动摇。
难道真的是江家，才害得他们没有水用吗？
两三个人开始动摇，接着是四五个，七八个...
江才良四下张望，想说点什么稳住大家，但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如何反驳，也许，他内心也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的，江家从没有做对不起湖心口百姓的事情，不是的！
他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摇摇晃晃，心跳声在耳边响起，众人的喊叫声褪去，只剩自己的呼吸，重的像一头病重的老牛。
恍惚间他好像做了什么，江才良使劲睁眼，摇头想甩掉眼前模糊的景象。
等再回过神，周围的人已经惊叫着，推搡着跑开一大片。
他感觉手上有些湿润的温热的液体，顺着剑柄滑进手心，往上一看，高文通一脸无措地望着他，想抬手推开江才良，才抬到一半，就落下去了。
“江家杀人啦！”
“江家二公子杀了高家二公子！”
“江才良杀了高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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