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六年末。
为天虞城主大开天都城门的上大卿苏幕遮失踪,与此同时,关于魏氏女的流言甚嚣尘上,有人说她曾委身于天虞前城主卫衍。
而她的魏氏长簪成了二人之间的信物,如今那信物正落在岁云城城主手上。
人人皆知岁云城城主与其子贪色,卫衍与岁雍又是好友,是以这长簪落在岁雍手中,并不奇怪。
江三玖听到这流言时,心头火起,岁嫘欺她,如今岁雍竟还要侮辱青禾,新仇加旧恨,她不能不报!
先时,姬臣取消了婚宴,听说是卫溍借碎月城主府,宴请各重镇的世家,姬臣下了城主令,但多半是卫溍的意思。
若是不来者,将招杀身之祸,这些世家各个怕死,如今卫溍俨然是大周的无冕之君,他让他们相陪,他们哪有不陪之礼?
而卫溍当日,也尽显其狠辣手段,先是晓之以情,说碎月以北雪灾严重,望这些世家慷慨解囊。
见他们不动,卫溍直接命人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着他们亲人赎人,一个个欲哭无泪,到底是拿了钱出来。
这一招简单,却又十分见效。
碎月城北面灾情得以缓解,而卫溍始终不曾再见她一面,听闻他又集了不少兵马,准备攻占九宸。
江三玖知道,始终有一日,卫溍会登上天子位,姬臣虽是王室之人,但其秉性比卫溍纯良,更何况……他的身子并不容许他更多地施展抱负。
卫溍威逼世家,想必也是姬臣所求,如今卫溍权势滔天,他的大军早已在城外。
碎月又与天虞相近,哪怕他趁此杀了卫溍,碎月北方大灾,天虞的兵马一旦踏入碎月城,碎月的百姓便只会流离失所。
作为一城之主,姬臣不能随心所欲,他只能以此种方式,向卫溍示好。
江三玖垂下眼眸,姬臣此招,想来碎月无忧,她摩挲着手中青禾为她写的小字,心中唯剩下对青禾的牵挂。
“青禾,我知这是一个圈套。”她笑笑,“只是,我不能任由他人这般辱你。”
更何况……卫溍不曾动岁虞,但她素来记仇,也要报当年雪夜之仇!
三年前的雪夜,她的长簪掉了出去,想来是被岁虞的人捡了,却拿来做这种龌龊之事。
岁虞……怎么敢向青禾泼脏水?
*
秋璃推开窗子,窗外的冷风吹进屋中,岁虞将身上的衣裳拢了拢。
“小姐,公子溍真的会来吗?”秋璃又叹了声,“小姐明明喜欢公子溍,却又不得不帮城主,只是苦了小姐了。”
秋璃心疼地看向岁虞,小姐自从看到公子溍的那封信,便憔悴了下来,如今脸色也是不好。
岁虞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当日岁雍问她,何人能引来卫溍。
她说出那个名字,心下满是钝痛,她不想卫溍来,但却冥冥之中,她又觉得卫溍会来。
“如今公子溍在九宸城,若是要来我岁云,许是要快马七日,魏青禾之事已传至碎月,江三玖一定会来,但公子溍真的会为她而犯险吗?”
岁虞抬起手中长簪,笑了下,“这枚簪子,江三玖就一定会来,而公子溍……”若是真的那般喜欢江三玖,无论怎样,都会来。
但想到这个结果,岁虞心不可控地又紧缩了下。
她不希望卫溍来,那就说明她真的比不上江三玖这个小丫头,可另一方面,她又真的希望他来,这样岁雍围困他时,她便可以再次救他。
她想让……公子溍一辈子都欠她的。
*
乾元二十七年,正月十五。
哪怕大周大乱,岁云城今年依旧举办了金桂美人,而今年的金桂美人,游街之后登天极楼,受百姓观仰。
天极楼乃岁云城最高之处,富贵辉煌又巍峨高耸,站在这上面,昭示着荣华。
是以,今年岁云的金桂美人竞争倒格外激烈些,想来也有及时行乐的意味在。
要想见到岁虞,江三玖只能选金桂美人,这天极楼乃是岁氏的酒楼,如今的当家人正是岁虞。
“曾经有人说,以后让我也去做金桂美人,坐金车,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人,虽只见得半面,就已惊为天人,可这世间……谁会比青禾还美呢?”
江三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做金桂美人,而且还是他城的金桂美人。
她眸中闪过一抹冷意,胭脂覆在唇上,绝美的妆容现在镜中,镜中的女子绷紧了嘴角,却带着动人的清冷美感。
阳春听着,泪不觉涌了出来,她知道,那个金桂美人就是青禾。
原来,那时她就见过三玖了。
“阳春,你不该跟来的。”江三玖蹙起眉头,眸中满是担忧。
阳春抹了把眼泪,“凭什么每次都是你自己抗着?报复佟婴的时候,就是你一个人,我那般对你,你都不解释。”
阳春自然也想她的小柿子,但三玖是她一生挚友,青禾是她心头不可言说的温柔,她怎么忍心看三玖一人来岁云?
“我没有那么傻的,我给季容和留了信。”阳春歪着脑袋,为她簪上蝴蝶金钗,“他看到了便会寻人来救我们的。”
阳春说着,又为她细细打理着发髻,说:“青禾很美,三玖,你也很美……”
她从未想过,那个小黑胖会长成这般动人的模样,眼波流转,仿佛蕴了日月星辰。
江三玖却不觉得,“青禾最美。”
她回忆着,仿佛回到了乾元二十年的上元节。
“那时,我在金车下,只来得及看她的耳坠子,轻扫过她面颊,可如今我也做了这金桂美人,她却不能在金车下看我……”
阳春闷闷地哭出来,环抱住江三玖,青禾乘着金车,游遍整个祁连镇,可决没有像岁虞说的那样,那个卫衍老东西,怎么死了都不安分啊!
“三玖,呃……青禾……”
江三玖回过身,轻轻搂住她,“阳春,我江三玖从来没认过命,这一次,我一定要把属于她的全部夺回来。”
阳春不住点头,“好,我们全拿回来。”
“这世上,绝不可有人污青禾半分!”
一如乾元二十年,灯火长明,漫天烟火,金车车驾绵延,她端坐于金车之上,原来,坐在这儿,看到的却是远处漫长无尽的黑夜。
她微微勾起唇,原来,那日的青禾,看到的只有无尽长夜。
江三玖看着那焰火,想到那年上元。
那一日,她也是看着这样的焰火,那是很美很美的颜色,她就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美丽的焰火,她便让自己记着那焰火变幻的每一种颜色。
可后来,青禾告诉她,每个焰火该有自己的颜色,而每个人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她江三玖,也是如此。
她全部都记住了,可是把魏青禾弄丢了。
而此时,她看着那焰火绽放于天边,须臾间坠落,繁华不过一瞬。
周围的欢腾声渐渐消失,一路行至天极楼,她露了一个脸,便躲在了房中。
她在等人来。
既然等到了她,岁虞一定会得意地嘲弄一番。
她将手中的刀微微滑下,门口传来声响,有人开了门。
那人脚步沉稳,却不出声,江三玖有些奇怪,听脚步,并不像女子,难道……是公子小嫘?
她神情一肃,见那人走近,猛地伸出手,刀刃泛白,朝前刺去。
不想,竟被人一把抓住手,将她的刀打落,那人道:“江三玖,你还真不怕死。”
她听到这声音,一怔,猛地抬头,头上的朱钗簪环摇摇晃晃,在灯烛之下,泛起淡淡的黄。
看清来人的清冷面容,江三玖微微张开嘴,他……不是在九宸吗?
“你今日是来作甚的?”想到她竟然这般冒险,卫溍心中有气,语气带着嘲弄:“来陪岁雍?”
见江三玖一脸的怒气,眼里包着泪瞪她,模样委屈。
卫溍心中便生了悔,但却不肯说些好话,他微微贴近她,想用眼睛描绘她,江三玖却扭头一躲。
卫溍沉下面容,微直起身,擒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扭过来,看她妆容华贵,却冷冷吐出两个字:“真丑!”
江三玖再次气得瞪圆眼睛,她还丑?她丑能做金桂美人?
见小老虎要张牙舞爪,卫溍又勾起一抹似笑非笑地笑,说:“还蠢!”明知是陷阱,还非要来!
魏青禾虽死,却终究萦绕在她心上,想来,能引江三玖来岁云城,就只有魏青禾。
而他……却是不能。
想到这里,卫溍心里有些发苦,如果是他被困在岁云城,江三玖可会不管不顾地来救他?
想着,卫溍又暗骂自己矫情,他巴不得小丫头躲得远远的,活得好好的,哪舍得她来犯险?
再说,魏青禾已死,又是女人,他到底吃什么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手,背过身,碰她下巴的两根手指微捻,然后见她还是一脸愤愤,轻笑了声,转身出门。
看着他的背影,江三玖一瞬也泄了气,既然他来了,就说明卫溍的大军已进入岁云城。
那……他可还会放过岁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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