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欺凌

鸟鸣嘶嘶,清音榭前的牡丹经了几场风雨就败了,芍药初长了花苞,有三两个着急的悄声绽放,清晨凝露,好不妖艳。

菱渡瞧见了,特意折了几枝插瓶,恰巧遇见林卉署的掌事英珠,英珠忙笑说,“原来昭仪也爱芍药,姑娘别急着回去,同我挑些不同品种的,昭仪瞧见了也好喜欢。”

“哪里是昭仪,我见这花开在清音榭无人欣赏委实可惜才折了来。”菱渡捧着花,笑着拒了。

“倒是我办事不周了,如今芍药初开,林卉署也早该给各宫送去了。”英珠与菱渡一道走着,“往年因昭仪爱海棠,陛下叫昭宁宫的花树都改了海棠,连太和宫也种了不少,可海棠季短,又无香气,到底单调……”

“陛下与昭仪一向随性,哪里不明白花无百日月难常圆的道理,姐姐终日侍花弄草,怎么倒在意起这些事了?”菱渡将芍药拿得远了些,“这芍药倒是花香过浓,我抱了一路头都晕乎乎的,倒盼着它无香呢。”

英珠见状,忙唤了身后的萝儿接过去,菱渡笑着给了萝儿,才拉着英珠悄声问,“我听了一件事,不知真假。”

“姑娘是说霓花?”英珠脸色变得凝重了,因长孙尚宫出宫探亲,她还未及禀告,路上就遇着了昭宁宫的大宫女,既然菱渡这样问,可知此事必然已经传到封蘅耳中。

菱渡又说,“风言风语难以入耳,也并不见几位侍中尚宫提起,许是假的也未可知。”

“此事……”英珠有些为难,“这也是件寻常事,霓花一向愚笨没眼力,故而没少得罪人,姑娘也知道,魏宫里本就人多是非多,偏她竟大庭广众做出那等骇人举动,告御状还要滚钉板呢,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拦了太后车驾。”

菱渡原想问问可有隐情,见英珠如此说,也没了心思与她纠缠,又忍不住忠告几句,“英珠姐姐,那霓花姑娘如今重伤,倘若真出了人命,太后与昭仪必会严惩,林卉署何去何从,姐姐三思。”

言罢,她从萝儿怀里接过那一捧芍药,就与她们分开了。

岚风陪封蘅归家还没回来,偌大的昭宁宫,因昭仪不在,众人也都得了闲,几个小宫人凑在菱渡跟前,同她学南地的刺绣花样。

这边儿,封蘅刚陪着独孤敏思喝了药,却听着人通传,“夫人,九郎来了。”

独孤敏思忙换了衣裳出来见客,又叫封蘅作陪,封蘅本不欲见封茂,因内都大官一事终觉愧疚,只得应了。

“九郎问婶娘安,婶娘近来身子可好?”封茂躬身行礼,抬头才看见封蘅也在,忙又说,“昭仪万安。”

“不必多礼。”封蘅忙说。

“我快好了,九郎这一趟瘦削了。”独孤敏思招呼他坐下来,细问他在雍州之事,又提起他娘子来,“蕴仪半月前带了两个孩子回景县,说为你父亲生辰,可是不巧。”

“我原嘱托她莫要舟车颠簸,景县家中人多,何况她身体不好,终究拗不过她。”封茂解释。

封蘅喝了两杯茶,才听着他们话完家常,待送走了封茂,那声抱歉也没说出口,她与这位族兄实在谈不上相熟。

独孤敏思又换了衣裳,拉着封蘅在里屋坐下来说话,封蘅问起来,“母亲,我和阿姐可有去过景县老家?”

独孤敏思摇头。

“为何?”封蘅面露不解,她原以为自己记忆不佳,幼年的事已经模糊不清,她与阿姐身为封家的女儿,竟从没有去过景县,“景县的家宅是什么模样?”

“我也没有去过。”独孤敏思缓缓说。

因母亲当初执意嫁给阿爹惹得阿翁强烈反对,阿翁远走边境领兵,已经多年不回平城,因而母亲与母家的关系始终淡淡的,可封蘅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景县。

这样想来,也难怪阿翁气愤。

独孤敏思不欲解释此事,又说,“而今我别无所求,只望咱们一家子在平城安稳度日就好了。”

“阿娘放心。”封蘅像个孩子般躲到她怀里,“都是蘅儿不好,为着当初议婚之事同阿姐别扭,辜负了阿娘教诲,也伤了阿姐的心,蘅儿如今想来,真是又羞又悔。”

“你这孩子从小就任性,萱儿每每包容,我就愈发偏疼她,我原想着她嫁到崔家,同在平城时常见面也算容易,谁曾想程夫人这一去了,崔氏宗族几多事故,她那公爹竟久留清河不回,也苦了她和孩子。”独孤敏思感慨,“我前几日想着寻个理由叫萱儿回来,故而与你阿爹几多争执……”

“这又有何不可?阿爹既心疼阿姐,遣人接了回来就是,只要咱们不在意那这个闲言碎语不就是了。”

“你又不是不知你阿爹何等顽固,礼仪之事,恐怕在他眼里比性命还重要。”独孤敏思叹气,“你在宫里更要照顾好自己,公主能庇佑你一时,往后还要靠自己,女人这一辈子行差踏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何况帝王家?”

封蘅知道阿娘意有所指,她们从没说起过手铸金人的事,这种戳人禁忌的话,在拓跋弘一再施加的恩宠面前,更加难以启齿,封蘅红了眼,“阿娘不必忧心我,陛下重情重义,待我愈发宽容,我想我嫁给他,说不上哪里不好。”

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见长孙尚宫领着英珠候在宫门口,封蘅不明所以,请了人进殿,长孙尚宫将林卉署宫女的霓花遭人欺凌一事细细道来,封蘅听得大怒,忙叫传了胡内司来。

菱渡提醒,“昭仪怎么忘了?胡内司旧疾犯了,出宫养病已有半月了。”

英珠见封蘅脸色不好,忙赔着笑说,“娘娘无需气恼,这事也不能全怪旁人,怎么不欺负别人单欺负她,可知她平日里遭人恨。”

菱渡与岚风对视一眼,心想她的忠告英珠是一点儿没放在心上。

长孙尚宫连忙出言制止,又说,“奴婢已经将霓花安顿好,只是她伤得厉害,好与不好只看天命了,至于欺凌之人,奴婢还在查证,定会加以严惩。”

封蘅愈发眉头紧蹙,又想起来长定宫的孟椒房,妃嫔间欺凌最多也是在日用吃食上为难人,宫人们也不过小打小闹,何曾动起私刑甚至危人性命,思及此处愈发恼火了,对着英珠质问,“你的意思,倘若一个人受了委屈,必是她自己不检点,活该是吗?”

“奴婢不敢,只是霓花……霓花那人实在是个……”英珠见封蘅气恼,愈发畏惧,大脑一片空白,竟一门心思地嘴硬起来。

“魏宫六司二十四署,打我记事起,从未听闻发生这样的事,你若不知情也就罢了,你偏知情放纵,叫那些奴婢愈发肆无忌惮。”封蘅冷声说,“而今胡内司出宫养病,你们定是打量我年轻不压事,愈发懒散不做事。”

“奴婢不敢。”长孙尚宫与英珠忙伏地赔罪。

“我可不比太后恩威并施,更比不得韩夫人宽仁,我只知道人犯了错就该罚,既然长孙尚宫尚且查不到何人所为,就叫明霜大监暂管林卉署亲自彻查此事,凡参与宫人,皆驱逐出宫去。”

言罢,封蘅便叫人退下,又让人请了明霜来,命她无论多晚都得查出来,所有牵涉欺凌之人,全都严惩后驱逐出宫。

封蘅终究不放心,与明霜一道去看了霓花,那样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姑娘躺在床上默默落泪,见了她爬起来行礼,岚风一言不发地拉开她的衣袖,推到小臂正中间,封蘅这才瞧见那胳膊上新伤叠着旧痂,乌黑青紫的,若不褪去衣裳,哪里知道她受这么重的伤。

“你且好好养着,本宫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封蘅语气沉重,命岚风安抚这不成人形的少女,又对明霜说,“你可看见了,倘若她受不了欺凌自尽,魏宫不过多一副白骨,她也真就白死了。”

明霜眉头紧蹙,“这些下作手段奴婢也只听说过没见过,今日才算见识了,奴婢定会查得清楚明白,绝不负昭仪信任。”

拓跋弘深夜里来昭宁宫,本以为封蘅已经睡下,没想到寝宫灯火通明,一进屋就瞧见封蘅在书桌前抄录《二京赋》,他接过岚风递上的茶盏,凑过去问她,“好端端的,抄这做什么?”

“字多,打发时间。”封蘅低着头,专心致志的。

“你就这样闲?”拓跋弘把茶盏给了菱渡,靠在书桌前又问,“你母亲身子如何了?”

“阿娘一切都好。”封蘅放下笔,打了哈欠又伸了个懒腰,“陛下看上去倒也十分悠闲。”

“哪里及得上你?”拓跋弘看着她时而潦草时而工整的字迹,就知道她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赋体铺张无趣,更易走神,又见她停在“捐衰色,从嬿婉”处,都写到《西京赋》的结尾了,“手累不累?”

封蘅抬起手,“疼。”

“傻不傻?”拓跋弘无奈地抓起她的手捏了捏,“又不是朕罚你,更不是母后罚你,自讨苦吃。”

“陛下要这么说,以后抄佛经我就不抄了,反正是自讨苦吃。”她佯作生气,撅着嘴抽了手,一停下来,手腕愈发酸痛。

“可真是愈发小性了。”拓跋弘知道她故意玩笑,也不恼,对着服侍的奴婢摆了摆手,待她们下去,才说,“朕有事同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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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宫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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