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熏暖,霞光琦云。
忻城是一个边陲小城,此刻城内敲锣打鼓,张灯结彩,看似平常的一天竟多了几分年节的意味。
路边一颗古树,苍翠茂盛,开满了洁白而明丽的小花,每一朵的枝头都系了一缕红缎带,随风飘荡。
谢清殊颇感惊奇,随手在路边拦了一人,问:“忻城过两次年?”
那人穿了一身守卫衣衫,甫一被拦,颇有些不耐之意,然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女着一袭浅碧衣裙,眉间眼梢全是笑意,秀美中透着勃勃英气,一袭碧色长发如水倾泻,衬得气质高华,容色照人。
一眼看去,便觉贵得很,连身旁的古树都像直升五百年位阶。
衣装到位了,这言语就软了,“忻城好久没过年了,城主叫我们热闹热闹,听说有件大喜事,好像是妖都的太女殿下要跟咱们城的督军成亲了。”
谢清殊愣住了。
消息传的这么快?她刚拿到婚书就过来了,现在就传得满城风雨,那恒珛岂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连忙道了声谢,急急闪身到了督军府。
府内空空荡荡,走了片刻,才听有人道:“圣旨什么时候到?”
那音色极冷极清,如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
谢清殊循声而去,偏院的厅堂内坐着她朝思暮想的爱人。
他似是比前些日子更清瘦些,面色苍白,唇上的血色近乎于无。一双眼睛平静淡漠,瞳孔里墨一般的浓黑,如同枯败的荒草,死寂荒芜。面容十分漂亮,因气质杀伐凌厉而不显女气,如同开在暗处的姣白花朵,花瓣舒展之时尽显冷寂的糜艳。
恒珛身侧立了一位侍从,表情谄媚:“以信鸽使的速度,大概七天就到了。”
见恒珛面色沉冷,侍从以为他归心似箭,安慰道:“最近战事少了,您别着急,等圣旨到了,您就能回京成亲了。”
谢清殊心道,错了,明天我们就能回京成亲!
谁知恒珛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想。”
侍从疑惑问:“什么?”
他漆黑的睫毛安静地眨了眨,神色恹恹道,“我绝不会同谢清殊成亲。”
谢清殊:?
“啊?”侍从脸色唰得白了,连忙探出头,见周边并无人迹,死死地关紧了门,“这可不行说啊!圣旨都下来了,怎么能不成亲呢?”
恒珛冷淡抬眸,瞳孔一片漆黑,“这么怕?要么你去。”
门外藏好的谢清殊咔擦掰断了手中的树枝。
侍从小心翼翼劝道:“您看平日里,您与太女殿下感情甚笃......”
话还未说完,便被恒珛打断,“没感情。”
他一字一句道:“不喜欢。”
好的,很棒。
谢清殊气得浑身发抖,目光落到手中如月华般皎洁璀璨的手戒,将其掷于地上,狠狠地踩了几十下,只踩得那价值万金的求亲手戒碎片飞溅,灵气全散,仍不解气。
恒珛是聋子吗?她跺脚的声音这么大也不出来看看?
里面侍从语气虚弱:“我好像听见有什么声音......”
此时的恒珛正怔怔愣神,他思及横死于妖皇手中的族人,自己为求自保只得尽力讨谢清殊的欢心,此时竟连婚姻也要同她绑在一起,心中厌恶之意愈浓。
听见侍从的话,只淡淡抬头道:“无妨。”
不过一死。
谢清殊心道,真是有恃无恐啊。
她一点点惯出来的,没曾想却砸了自己的脚。
她气势汹汹地拎起佩剑,抬手便欲劈开紧闭的大门,剑到中途却硬生生停住了。
这门碎了,可就要和恒珛那张死鱼脸面面相觑了!
谢清殊气得扭头就走!
*
“咚——”
夜幕降临,满天星辰将夜空妆点得仿若银练,空旷的钟声响彻忻城的角落。
上了原型耍杂技的妖怪们都收了身,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衫走入归家的人潮,如水滴汇入汪洋。商贩们纷纷收摊,守夜的将士也可归家睡个好觉,不知是谁说了什么,街上的人们笑做一团,笑容仿佛有传染性,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整座忻城唯一的不和谐便在此处。
酒馆老板苦着一张脸劝道:“客官,您干了二十碗了,咱家的酒由烈焰兽的血液制成,一点儿水都没掺,可是也烈呀!您多少担心点儿自己的身子!”
醺香四溢,闻之欲醉,酒馆内的众人仿若飘然于迷蒙的梦里,走时七扭八歪,不成直线,醉得千姿百态,可跨出门槛前都会不约而同的朝着角落望上一眼。
无他,场景着实有些绮艳。
角落里,谢清殊靠着椅背,端起酒壶仰头倒去,一饮而尽。酒水灼烫辛辣,如同烈火,烧得人面颊发热,将本就精致的五官点得鲜灵。几滴酒液不乖顺地自唇角涌出,沿着玉质的脖颈,流入包裹于衣裙内起伏的山峦之中。明眸皓齿,活色生香。
听闻此言,谢清殊不高兴地抬眼,委屈地皱着小脸:“怎么,你也不喜欢我?酒都不想卖给我?哼,我和你说,我有的是灵石!”
老板从业百年,只一个打眼便知谢清殊是因何买醉。
他嘿嘿笑道:“谁能跟钱过不去呢?只不过酒是好酒,却会让快意者愈快意,失意者愈失意,不适合你。”
谢洛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紧紧抿着唇:“你说得对,但是我好冷。”
她在说冷这个字时,唇角微微扯动,面色愈发苍白。
明明四周温暖如春,她却仿若处在四九寒冬,从身体到思维都变得麻木,迟缓。
只有烈酒浇入心头的那一刻,谢清殊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老板长长叹了口气,坐在谢清殊对面的位置,“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人人都跳不过去的坎。”
他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听您方才的话,您此番所历,应是求不得罢。”
“谁求而不得了!”谢清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想和我成亲的人能排到齐王朝去!”
老板笑道:“您若如此自信,又在这里哭什么呢?”
谢清殊适才一滴泪都未流,现在被老板一说,有点绷不住了,她一拍桌子道:“他就是个渣男!”
“你说得对。”老板点头附和。
“你也觉得吧!”谢清殊怒道,“他喜欢的东西,我都捧来给他。别人想动他一下,我都护着他。有时候我也在想他是不是对我有些冷淡,可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朝我笑一下!他那双扑克脸,八百年没个表情,竟然朝我笑!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谢清殊悲愤欲绝:“现在要成亲了,他说不喜欢我!这不就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吗!”
老板听得颇有几分真情实感,一拍大腿:“太渣了!”
谢清殊呜呜干嚎:“我的命好苦啊!”
忻城的钟声再次响起,于空灵之外更添几分寂然,已至宵禁时分,此时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无,只余旷野的风轻荡。
“走到死胡同就走回去吧。”老板起身劝道,“店里有客房,您若不嫌弃今晚便在此安置。”
他前去锁门,路程走至一半,似是想起什么,眼瞳中光彩熠熠,回头奸笑道:“嘿嘿,承惠二十灵石。”
二十灵石?这比忻城的客栈贵了不止一倍。真是奸商!
谢清殊才欲说什么,刹那间,无数火光呼啸着从天而降,盛大绚烂,灼灼生辉,将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金色的是龙火,青色的是龙炎,交织着将此处数十里化为焦土,无数人一生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心血尚且是俗物!
那可是能用于焚练器具的龙炎,再坚固的材料也能在龙炎的灼烧之下化为流动的铁水,何况是受制天赋,生而有限的小妖?
谢清殊屏住呼吸,看向酒馆门前的位置。
方才含笑立于门前的人,同他固守了几百年的酒馆一同消散,连一丝闷哼也未能发出,死得干脆利落。只剩下地上一层淡淡的焦灰,分不清是物留下的,还是人。
一个巨大的身影于天空之上俯视着小小的城池,展开的羽翼燃动着赤金的火焰,无可匹敌的血脉威压释放,无数弱小的忻城妖族瑟瑟发抖匍匐于地。
谢清殊冷眼瞧着,适才朦胧的酒意悉数消散。
她认得他,这是大齐妖皇的次子,齐时宇。
战争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金色的羽翼铺满整个天空,巨大的龙首高昂鸣叫一声,身影逐渐转虚,随后化作一道道璀璨的金芒,犹如金色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
来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分身。
谢清殊手掌微微抬起,无形的屏障于忻城上方升起,金色的雪花化作流动的水沿着屏障流淌,将其衬得仿若实体。
“嗯?”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响彻忻城,“似乎有......熟悉的气息。”
“无论你是谁,忻城必将被我屠杀殆尽,鲜血将流淌入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声音平淡,满含居高临下的漠视和傲慢,“来找我吧,我等你。”
齐时宇的声音不禁让谢清殊回想起,十年之前他代替齐国出使凌霄的场景。
他天性暴虐,肆意玩弄妖侍,尽兴后便直接拧断她的脖颈,看着对方死不瞑目的样子还笑得直不起身来。
如今,竟是一点没变,如出一辙地惹人厌恶!
谢清殊眸光深暗,喉咙泛起不知名的痒意。
忻城好不容易办个庆典,要不杀条龙来助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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