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府的下人、侍从她大多都是见过的。
可今日燕北辰的马车上却是多了一个不起眼但却陌生的马夫着实让人感到好奇一些。
姜莳月的目光在那马夫身上停顿片刻便转移到了燕北辰的脸上。
连她都发觉不对劲了的事，像燕北辰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会没有察觉。
只是现在的他，面容淡漠得就如同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像。
他不想说的话，任是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姜莳月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刚张了张嘴，马车忽的停了，车外接着响起了一个略带尖细的女声：“王爷！”
燕北辰掀帘而出。
看到来人，姜莳月眉头轻皱。
“王爷，皇后娘娘问姑娘是否跟王爷说完话了，眼下正催着姑娘回去呢。”
说话的是皇后身边贴身的宫女青竹。
燕北辰微微点头，转身向车内的姜莳月伸出了手示意她下来。
皇后差人来寻，姜莳月再不情愿也是不得不回去的。
只是她现在还不明白，为何燕北辰今日料事如神一般早早的就将盛淮安安排下，也不知今日之事他是否知晓背后之人，若是知晓，理应早早的防范下才对。
心里有许多疑惑，但是这时候显然不是深究原由的好时机。
燕北辰见她半天没动静，挑眉望过去：“怎么？还不下来？若是你腿脚不舒服，本王可以亲自把你抱过去。”
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
姜莳月一愣，众人也是纷纷侧目，似乎是对燕北辰能说出这样的话颇感吃惊。
“姑娘请吧！”青竹适时上前提醒道。
姜莳月脸色尴尬的没有搭上燕北辰的手，直接踩着木屐跳下马车，然后快步走在燕北辰面前草草行了一礼后随着青竹匆匆往皇后的凤驾走去。
燕北辰见姜莳月滑稽的模样也没多言，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迈步回到了车内。
*
蒲月的一场春雨过后，天气微微渐热。
姜莳月这几日陪着沈云姝偶尔听些戏曲，与官家女子们一同赏花饮茶，倒是许久没有看到萧衍往后宫走动的身影了。
沈云姝今日同一群嫔妃坐在在宫内大殿中观赏着萧衍今日一早差人给她送来的西域兰花，周围奉承之声不断，她却无心理会，只觉得那株兰花实乃是世间绝品。
姜莳月跟在沈云姝的身后，目光随意地落在此花之上。
前两个时辰，她才刚从司膳房拿了沈云姝爱吃的点心出来，本打算趁着午膳的空档回去休息片刻，结果半路上遇见萧衍身边的御前总管李公公带人抬了这盆西域兰花过来。
李公公笑眯眯的将花交给她，让她给行个方便，找了个借口便又匆忙离开了，连话都未曾说上一句。
好巧不巧，她回到凤栖殿的时候，前来请安的妃嫔们都还未散。
“还是陛下疼惜皇后娘娘，沾了娘娘的光，嫔妾才有幸见到这样名贵的兰花呢！”
“可不就是？”
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皆对那盆西域兰花赞不绝口，唯独京妙仪冷哼一声：“不就是一盆花吗，有什么稀奇的？”
姜莳月听见这话先是瞥了她一眼，随即嘴角浅笑。
想来这些年她该是一直想要讨好萧衍而不能如愿，偏生眼前的人儿轻易做到，叫人嫉妒的很。
沈云姝听了这话也并未反驳，脸色依旧平静温柔，权当没有听见一般。
倒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嫔妃出声讥讽道：“贵妃娘娘，您可别小瞧了这株兰花，这花可是承载了陛下对皇后娘娘的情意呢！”
京妙仪闻言心中一沉，脸色更加难看。
姜莳月环视着周围，倒是有几个面孔她倒也还算熟悉的，只是几人的性情与上一世相比却是变化甚多。
而刚刚与京妙仪说话的那位女子，是前两年才封为淑嫔的林美人。
姜莳月记得，他的父亲官职不小，毕竟敢跟京妙仪这般说话的，若非家世雄厚就定然手眼通天。
只是这林美人性子从前都是温婉可人的，如今瞧着却极其泼辣直率，是个有什么便直接说出来的主儿。
京妙仪原本就被她气的不轻，但不知瞬时想到什么面色微变，随即朝林美人笑着说：“情意？情意再多又有何用，我父亲为了陛下和大梁鞠躬尽瘁这么多年，陛下视我父亲为亲信，前日北伐一战又立了战功，我京家这些年的荣光岂是一盆花能比拟的？”
林美人冷哼了一声，嘲讽地看向京妙仪道：“据嫔妾所知，这一战，若不是北辰王在前方牵制，怎会轻而易举得胜，太傅大人倒是个会打算盘的……坐在后方捡现成的。”
“你……”京妙仪闻言气急，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见她这般，林美人甚是得意，特意看向姜莳月道：“要说荣光，燕家才叫真的风光呢，当年南齐一战，若非燕将军击溃敌军主帅突破城池，又岂有今日安定？姜姑娘觉得是与不是啊？”
姜莳月微笑着摇头：“美人过誉了，实乃师傅之责罢了。”
林美人嗤笑道：“姜姑娘可莫要如此谦虚，这世间谁人不知晓北辰王的战功伟绩，倘若姑娘是男儿身，说不定会青出于蓝胜于蓝呢。”她边说边摇头，一副很是惋惜的样子。
姜莳月眉尖蹙起，心底浮现一丝烦躁之感。
沈云姝看着京妙仪的脸色越发的差，本想出言打破僵局缓和气氛，却被外头突然响起的喧哗声给打断。
“是谁青出于蓝胜于蓝啊！”伴随着低沉磁性的嗓音，萧衍从容迈步而至。
他穿着一袭玄紫龙纹华服，腰悬玉带，脚踏白玉靴子，整个人散发出威严霸气的气势来，只是那张俊颜略显疲惫，似乎刚经历了什么让人揪心的事情。
众人行过礼，迎至萧衍为上座后林美人才笑道：“臣妾在说姜姑娘呢，臣妾说姜姑娘得北辰王调教，若是个男儿身，定能如她师傅一般驰骋沙场，点兵成将。”
姜莳月皱着眉，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这萧衍不让太监传报不知道在外头听了多久，若是之前林美人那些混账话被他听进了耳朵去，岂不是更加让他对燕北辰心生芥蒂。
此时周围的空气让她顿感有些稀薄，林美人是个没脑子的，可其他嫔妃却都聪明得很，谁也不敢接她的话茬，就连沈云姝也愣了愣。
萧衍的眸光闪烁着几分阴郁看了林美人一眼，落到姜莳月的身上时才渐渐柔和。
“是啊，北伐这一战你师父和你师兄都功不可没，朕心感欣慰啊！”
听到萧衍这么说，姜莳月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松下来，暗自舒了口气。
林美人还想再拍些马屁，便见萧衍摆摆手道：“好了，你们今日请安定是都乏了，都回到各自宫里歇息吧！”
他的语气透着浓烈的疏离和淡漠，众嫔妃心中大骇，忙起身告退。
姜莳月也想撤身离开，谁知刚转身却被叫住了。
“你留下。”
姜莳月转身，看见萧衍一脸冷漠，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刚才那些话不会都被他听去了吧？这是要找她算账的节奏啊！
待所有嫔妃离开，萧衍才有些烦躁的对沈云姝道：“如今这宫里的奴才是越发不会当差了，今日一早，那勤政殿的小太监把我的要送给你的玉兰花瓶给打碎了，也只能先差人把花给你送来，日后，朕再补上。”
沈云姝听着，抿嘴一笑，“即是奴才做错了事情，罚个一月俸禄便够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值得陛下这样生气。”
说着，她伸出纤纤细手，替萧衍拨了几颗桌上的葡萄放在他的碟子里。
“既然如此，那就按皇后说的办，等明天，朕会让人重新给皇后再选些上好的物件儿。”
萧衍说罢便顺手拿起碟子里的葡萄往嘴里丢，可他才吃了两粒，突然想到姜莳月还在旁边站着，立刻停了动作。
沈云姝自然也瞧见萧衍没有继续吃东西的举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见姜莳月还傻愣愣的站着。
“光顾着和皇后说话把你给忘了。”萧衍直了直身子，随即继续道：“如今你师父又立了战功，想必今日就会回城，算了下来你们师徒两人也是许久未见了吧，朕今日特许给你三日假期，你且回府与你师傅聚上一聚吧。”
姜莳月本以为他是要生气训斥于她，哪晓得，他竟让她回家，而且还准她三天假期！
她顿时欣喜若狂的福礼谢恩，“谢陛下体恤！”
说完她抬头，看向萧衍时，男人望着她的眼中似乎闪烁着柔光。
让她下一秒却不由的想皱眉，急忙岔开话题道：“陛下若是觉得手底下的奴才办事不力，臣女斗胆向陛下引荐一位。”
“哦？是谁？”
萧衍挑眉，似乎来了兴趣，连同一旁的沈云姝也好奇的朝她投来目光。
姜莳月心下一喜，立刻道：“便是之前负责皇后娘娘生辰宴的管事刘公公。”
萧衍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大，只记得这人是该是在司膳房当差。
不过是一个太监罢了……
他突然勾唇一笑，“他既是有此能耐，那朕就给他这机会，让他明日便来找李公公来领命。”
说着又看向沈云姝，“皇后意下如何？”
沈云姝低头，嘴角含笑，温声应道，“姜姑娘所荐之人必是万中无一，此事全凭陛下做主。”
见两人并无异议，姜莳月掩住眸光的喜色，忙谢恩退了出去。
走出凤栖殿的宫门，她便忍不住长舒口气。
这一次，既解决了刘福生托她换岗之事，又能把他安插在萧衍的身边，当真是一举两得。
姜莳月这般想着，眉宇间隐有几分自得，脚步越发轻快起来。
而此时，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双深沉如夜空的眼睛……
姜莳月能感觉得到身后传来的视线，但却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看一眼，只兀自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午时的阳光照下来，两人的身影落在巷子里的地砖上格外显眼，往宫门出口的官道不算长，姜莳月此时却觉得漫长得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直至身后那束笔直的身影顿在原地，声音也清晰可闻——
“姜姑娘何故走的这般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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