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还能睡得着。
本着侥幸心理，重活这一世的心愿除了能和师傅安稳度过余生之外，就是不想与萧衍再有任何交集了。
不过，上一世的经验告诉她，做人不能太贪心。
索性，既来之则安之。
一直到巳初，姜莳月再未合过眼，且右眼皮一直跳着。
她是从来不信民间这些迷信的说法，可现在，却也不由得忐忑起来，就连为她梳妆时，濂湘见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打趣道：“姑娘又不是出嫁，怎的这样紧张？”
自然不能跟濂湘解释原因，她敷衍地笑了笑，只吩咐道：“快些吧，免得让师傅等急了。”
燕北辰知道姜莳月昨晚折腾的定是没有睡好，临行之前特地吩咐人给她炖了补汤，让她在上马车之前一鼓作气的喝掉后，两人才动身离去。
踏进宫门，眼前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与姜莳月记忆中相比，如今的皇城更显繁荣富庶。
昭华殿内，师徒二人等候良久才见到姗姗而至的萧衍。
换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萧衍神情肃穆威严，即便隔着十多步远都能感受到他那强大慑人的气势扑面而来，令人望而生畏。
不过这才符合姜莳月记忆中那位帝王该有的模样。
“臣参见陛下！”
二人同时跪地施礼。
“平身吧！”
萧衍声音温和，透着君王的慈悲，听不出喜怒哀乐。
“不知陛下今日宣臣进宫所为何事？”燕北辰开口问道。
萧衍眉眼带有笑意，把目光转到了姜莳月的身上。
姜莳月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怵，手心直冒冷汗。
可就在萧衍准备开口时，门外传来了萧衍的贴身太监小路子尖锐刺耳的嗓音——
“皇后娘娘到！”
门被打开，一束白光射入屋内，将室内的景象照得纤毫毕露。
一袭凤袍的皇后沈云姝款款走来，端庄典雅，一双美眸含羞带怯的朝萧衍瞧去。
姜莳月记得就是这样的一张脸，曾让她恨之入骨！
当年南齐一战，沈氏惨遭灭门，唯有沈云姝幸存，而在萧氏登基后，念其母族功勋赫赫，这个女人成功登上皇后宝座，享尽尊宠。
想到上一世临死之际，沈云姝赐给她的那碗毒药..........姜莳月眸色渐深。
沈云姝缓缓抬起手，向萧衍福礼，柔声说道：“臣妾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下一瞬，萧衍伸出修长的指尖，亲昵地拉起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一幕落在姜莳月的眼里，不禁心里生出了些酸楚。
待众人行过礼后，萧衍才道：“朕刚才是想说，是皇后想要看看你这个新收的徒弟，非缠着朕把你们师徒俩宣进宫来。”
话落，沈云姝立刻看向燕北辰身侧的少女，一张绝色的面容顿时绽放出夺目的笑颜。
“果真如宫中人人传言那般，姜姑娘姿容倾城。”
沈云姝语调轻柔，仿若三月春风拂柳，听着让人感觉舒适无比。
不过，姜莳月倒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回应了一句。
“皇后娘娘抬举臣女了，跟娘娘比，臣女实在差得远。”
闻言，沈云姝掩嘴娇笑，“哪有什么差别呢？能成为北辰王的爱徒，又让陛下如此夸赞的人，哪是我一介深宫妇人能比的，想必姜姑娘定有独到之处。”
说完，她似乎觉得还不够满足，扭头对萧衍嗔道：“就怕哪一日陛下烦了臣妾，纳了这位姜姑娘进门，到时臣妾怕是哭都找不着地方呢。”
姜莳月一听此言，吓的立马变了脸色。
燕北辰也是愣怔片刻，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只见姜莳月直接跪在地上磕头道：“臣女岂敢高攀，还请娘娘莫要取笑臣女了。”
见姜莳月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沈云姝微讶，忙起身欲搀扶她，“姜姑娘快起来，倒是我失言，吓着姑娘了。”
连萧衍也没想到姜莳月的反应会这么大，尴尬的笑了两声，朝着燕北辰打趣道：“皇后开个玩笑罢了，你这个徒弟也太小家子气了吧！”
“还望陛下宽恕爱徒殿前失仪之罪。”
燕北辰脸上无奈笑着，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姜莳月的性子燕北辰最为了解，可这丫头今日反应大的让他生出些疑惑来。
姜莳月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强扯出一丝笑容低头站在那，目光却悄然扫向萧衍的方向。
她好不容易重来一世，有了转圜的余地，断不可再重蹈覆辙。
是初心，也是警惕。
萧衍拉着沈云姝的手摇头笑着：“好了，朕不逗你们师徒俩了，只是过几日是皇后的生辰，平日里你的主意最多，这次你来帮皇后操办吧！”
闻言，姜莳月的心里咯噔一声。
上一世沈云姝的生辰上，因妒忌她独得萧衍的恩宠，身居冷宫的王婕妤嫁祸沈云姝给自己下毒无果，反倒害的燕北辰误喝毒酒，险些丧命之事还历历在目。
今生的她已不是萧衍的宠妃，应该不会再遇到那样的险情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军中事务繁多，师傅难免力不从心，不如，让臣女来操办皇后的生辰如何？”
此话一出，本想领旨谢恩的燕北辰眉心一皱。
“姜姑娘的这份孝心倒是难能可贵，交给姑娘倒也未尝不可，只是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沈云姝笑着说完，眼神带有深意地瞥向一旁男子。
萧衍没有拒绝，大肆笑着走下来拍了拍燕北辰的肩膀道：“朕准了，可不能辜负了你这徒弟的一片孝心啊。”
姜莳月听罢立马福礼道谢，可燕北辰则是喜忧参半。
回去之时，直至走出宫门，两人都一声未吭。
到了王府，天色也渐暗了。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模样让盛淮安在饭桌上也食之无味，他不禁有些好奇问道：“师傅和师妹进了一趟宫里，莫不是把魂都丢在宫里了，怎的都没精打采的？”
燕北辰和姜莳月闻言互看了两眼谁都没有吭声。
良久，燕北辰才放下碗筷淡淡道：“今日陛下要我为皇后办生辰宫宴。”
“生辰宫宴？”盛淮安微愣过后，不胜欣喜道：“这是好事啊，陛下信任师傅，师傅自然也不能辜负陛下的一番美意。”
“好事？”
燕北辰点头，神情却愈发的冷漠，语气更是带着几分轻嘲：“想必你师妹也是这般想的，不然怎么眼巴巴的抢了我的差事？”
盛淮安听得一头雾水，看向姜莳月时只见她朝着自己撇了撇嘴，还做了个鬼脸。
盛淮安一脸黑线。
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一向宠溺小师妹的师傅和一向从不忤逆师傅的小师妹居然会因为一个皇后的生辰宴而大动干戈，甚至于……有些争风吃醋，莫不是师傅这尊万年的铁树开了花..........
可对象是皇后也不太现实啊。
“咳！”
盛淮安顿时被自己的联想吓得险些噎住，连忙低头喝茶掩饰尴尬。
姜莳月对上了燕北辰审视的眸子，吓的打了个寒颤，赶紧拿起筷子夹菜掩饰，却被燕北辰的筷子挡了下去。
她皱眉看向燕北辰，娇嗔地哼唧道：“师傅，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二，若是师傅觉得这差事是我抢了师傅的风头，赶明儿我就去求萧......求陛下收回成命。”说完便委屈的扁了扁嘴。
燕北辰闻言眉头一拧：“你可知在天子脚下做差事是何等的辛苦？一个不小心犯了错，若是被有心之人拿来大作文章，你这小命也得早早的交代出去。”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震得盛淮安耳朵嗡嗡作响，看着小师妹头一次被骂，心里难免也有些心疼。
不过，这样也挺好。
省的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迟早闯祸惹事。
盛淮安如此想着，目光落在姜莳月身上时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姜莳月没有吭声，她担下此事只是怕上一世的祸事再次降临在燕北辰的身上，却没有想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
实在不知要如何解释，姜莳月一副义正严词的模样道：“此事陛下已经允准我来操办，我自会小心谨慎，就算出了差错也由我一人承担，若是师傅怪我莽撞行事，徒儿认打认罚。”
“好一个认打认罚。”
燕北辰淡漠的眸子从她的身上移开。
这师徒两人的架势落在盛淮安的眼里，是惴惴不安，刚想要开口劝和就听燕北辰继续道：“你们师兄妹二人自己去书苑抄写家规百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说罢，起身离开。
好一个不抄完不许睡觉啊！他根本不需要替师妹求情的好吗！
盛淮安心里想着，身体却如一滩死水一般滑落跪倒在地对着燕北辰离开的背影无奈喊道：“凭什么每次师妹闯祸，连我也要跟着受罚啊！”
极其委屈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之中，只可惜，燕北辰没有回头。
每次？
姜莳月现在细想起来，确实是每次。
通红的烛光摇曳之下，看着盛淮安那双布满血丝眸子，和手中奋笔疾书写出的那些个歪扭不成样子的字眼，脸上满是疲惫的样子，不禁让她回想起那些年她最快乐时光好似就是在王府中度过的，也已经是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在自己闯祸之后，总是师兄陪着她一起挨罚的吧……
她突然有点珍惜眼前这样的日子了。
“对不起，又让你陪着我挨罚了。”
姜莳月低声喃呢着话语说完。
她本就不轻易煽情，本以为盛淮安听到会有些感动，哪知道他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替她纠正道：“是替你挨罚！”然后继续说：“以前哪一次不是师傅让你监督着我抄写家规啊，也就今日，师傅竟舍得也让你动手了。”
或许是上一世一心扑在萧衍的身上，姜莳月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不管是替她还是陪着她的人总归是盛淮安倒是没错的。
姜莳月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想要继续誊抄时，窗外的风破窗而入，窗户被风声吹的吱吱乱响。
夜里的风，总是有些凉的。
她的身子下意识的缩了缩，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就是夜夜吹着这样的冷风，在冷宫中度过最后那段漫长而黑暗的岁月的……
那个时候，真的好孤独。
好冷。
好悔。
好多东西都已经模糊不清，唯独那块墓碑带给她冰凉的触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盛淮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赶忙起身关上了窗户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了姜莳月的肩头。
“虽是三月，昼夜温差却大，你若受不住，便先睡吧，剩下的我来抄。”盛淮安柔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暖，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般驱散了她心底的寒意。
姜莳月刚想拒绝，却一时之间困意上头，脑袋沉重的厉害。
她摇了摇头，转瞬便睡熟过去了。
盛淮安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将一旁角落里已经燃了一半的安神香掐灭后，才回了位置上接着抄写。
翌日，天亮。
姜莳月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身上却盖着一层素棉被。
看着上面唯独绣了师傅喜欢的青丝候鸟时，便知道，师傅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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