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姜莳月身后的濂湘同样和司膳房的人一样，不懂姜莳月为何把这样的重任交代给一平平无奇的太监的身上。
两人即是素不相识，姜莳月也并没有理由提拔他。
不过从司膳房出来后向她问起时，姜莳月是这样回答的：“对于不可控的人或者事物，只有将他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才能保证其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听到濂湘耳朵里却如惊涛骇浪。
她虽不知道自家小姐是何时认识这个小太监的，但总觉得她的心底里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似的，谁也猜不透。
望着姜莳月的背影，濂湘快步跟了上去。
司膳房往出宫的路不止一条，但是她们走的这条路却显得十分的幽深，而且还很僻静，一路上也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
就在濂湘以为她们走错了路时，姜莳月的步子却在一座破旧不堪的宫门前停了下来。
门前的牌匾已经斑驳脱落，门上的朱漆也早已剥落大半，露出灰败的颜色。
濂湘看着心里有些发毛，她忍不住扯扯姜莳月的袖子，低声询问道：“小姐，这是哪啊？怎么感觉这么阴森森的啊！”
“冷宫。”
她回答的轻声细语，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冷宫？！”
濂湘吓得瞪圆了双眼，一脸惊恐地望向姜莳月，“小姐怎么走到这儿来了，这样的不详之地咱们可万万不能去啊。”
濂湘虽然是初次入宫，但也在坊间听百姓们谈论起过冷宫的传闻。
不管是前朝还是今朝，冷宫一直都是历朝历代被废妃嫔的埋骨之地，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充满血腥与阴暗的地方濂湘是打从心底里抗拒而且害怕。
不过，姜莳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走到冷宫来了。
她对这个地方的恐惧一点也不比濂湘的少。
毕竟，她就是死在这里的。
一想到当初在冷宫种种过往，姜莳月好似被附身似的，不受控制的想要推门而入。
濂湘惊呼一声，阻拦不及。
就当她的手与那冷宫的门板只差半指距离，突然出现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从那些记忆画面中拉了回来。
“你做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责备，可是他并未松开揽住自己腰肢的手臂。
姜莳月抬起头，对上他深邃幽暗的黑眸里闪烁着的点点寒芒，心口猛地跳动了几分。
“王爷……”
濂湘嘴中两个字还没喊完便看见燕北辰沉着脸将姜莳月打横抱起向宫门外的方向而去。
姜莳月愣怔片刻后回过神之时已经在燕北辰的马车上了。
车上气氛异常尴尬，燕北辰始终紧绷着俊朗的容颜不言语。
濂湘跟着马夫坐在前面的车辕上，透过帘布间隙悄悄打量着车内的情形，生怕王爷会因为她们误入冷宫之事而怪罪。
马车行驶很快，离着北辰王府越来越近。
快到之时，姜莳月才打破了宁静。
“刚才.....是徒儿莽撞，还要谢谢师傅.......”
她说话时，微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随着轻颤而忽闪忽闪的，像个做错事等待大人原谅的孩子。
她以为燕北辰仍旧记着她擅闯冷宫的事情，却没曾想听闻此话燕北辰竟缓和了表情。
“今日在宫里你也忙了一天，你且先休息吧！”说罢，燕北辰从衣袖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这里是五百两银票，在宫里花销大，筹办生辰上下打点总归是要用的。”
话落，马车缓缓停下。
接过银票的手指尖隐约传来柔软的触感，姜莳月心头一热，眉眼弯了弯，“多谢师父。”
“下车吧！”
马车外面，濂湘掀开厚重的帷幔在一旁等候。
燕北辰下车后转身朝着车厢内伸出修长白皙的右手，姜莳月赶忙将左手搭在他宽厚的掌心，随后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
马车外的夜景繁华绚烂，灯火璀璨，如往常般不同的是，一盏盏红色琉璃宫灯挂在各处廊檐之上，远远望去美轮美奂犹如一幅画卷，让她离不开美眸。
她上一世也曾后悔入宫之前不曾好好欣赏京都盛况，被困宫闱三十载用死才换来如今的自由之身，这一次她想好好看看，也算弥补遗憾。
燕北辰看出她眼底的期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正好今日灯会，你若不累，我可随你逛逛。”
姜莳月欣喜的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街市，热闹的叫卖声、欢快的歌舞声不绝于耳，酒楼高悬的灯笼散发出柔和温暖的光晕，照亮整条大街。
“哇——师傅，那边有卖糖葫芦的呢！”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家店铺门口竖立着两根木棍，一端串满了各式形状的糖葫芦。
“嗯。”
燕北辰应了一声便带着她径直朝糖葫芦小摊走去。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见燕北辰走来，忙迎上前来招呼客人。
燕北辰挑选了几颗最大最甜的糖葫芦递到姜莳月手里，又拿了一些给老板装盘准备带回去给盛淮安尝尝。
“你尝尝？”
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溢着浓郁的清香，看着姜莳月笑嘻嘻递过来的糖葫芦，他迟疑片刻还是咬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她问得认真专注，一双眼眸晶莹透彻，就那么直愣愣盯着他。
“嗯……很甜。”
见他点头，她抿唇一笑，霎时间更显娇俏动人。
看着她的笑容，燕北辰恍然失神。
不知何时，他已经许久未曾看到她这么笑了。
看到姜莳月吃的嘴巴上沾着糖汁儿，他抬手轻擦掉那些黏糊糊的痕迹，动作温柔至极。
一旁的老板娘瞧见两人这举动，忍俊不禁道：“娘子，这样体贴入微的夫君哪找去呀，你可真有福气咯！”
闻言，姜莳月脸颊泛起淡淡绯色，欲想解释什么，却被燕北辰接过老板手中打包好的糖葫芦后牵住手腕小跑离开了。
他的手很烫，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仿佛在宣示主权一般。
两人沿着热闹的街市一路向西走去，街边商贩林立，各类小吃琳琅满目，燕北辰似乎对这些食物没兴趣，全程都跟着姜莳月走，任她买！买！买！
看着他手中提着的袋子渐渐堆积成山，姜莳月才良心发现，拉着他的胳膊停下脚步。
“师父，这么晚了我们回去吧！”
燕北辰低头凝望着她水汪汪的眸子，沉默片刻，但笑意不减。
“不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牵着她的手朝城东方向走去，拐过两条巷子，穿过一座拱桥，爬到了一处高坡上。
皎洁月色洒在二人身上，宛若披了层朦胧薄纱。
姜莳月气喘吁吁的掐着腰，抬头望向远处的万家灯火。
这个位置正好俯瞰着京都大半风光，灯影婆娑，流光浮动，仿佛整个夜幕都在晃荡。
看着姜莳月露出了满足的笑靥，燕北辰不由得也扬起了嘴角。
“喜欢吗？”
他柔声问道。
姜莳月转过头来，冲着他甜甜的一笑：“恩！”随后脸上又露出些许失落之色：“可惜太晚了……这样好的景色我现在才看到。”
她微微叹息，目视远方，神色中透露出无尽惆怅。
燕北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只见那里繁华似锦，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屹立其间。
他也不知有多少个日夜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遥望着那座危不可及的皇宫。
“以后你若是想看，随时都可以来。”
他淡然说道。
姜莳月歪着头笑着，细想了一会道：“我听别人说，对着万家灯火许愿最灵了，因为那里的灯光照得更远、更明亮，师傅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
燕北辰摇头，声音很轻。
自幼时父母双亡后，他便再也没有许过愿了。
“那我便替师傅许一个吧。”
姜莳月仰起头，双目紧闭，嘴角带着恬静而又满足的笑容，好似真的在真诚的向神明祈祷一样。
许久，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好啦。”
她高兴地朝着燕北辰眨了眨眼睛，像是邀功一般：“师傅快猜猜我许了什么愿？”
燕北辰看了她一眼，淡笑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我可以永远陪在师傅的身边，直至生命尽头。”
姜莳月嘴上在说却在心里暗想：“各路的神明啊，我姜莳月只此一生就这一个心愿，若是可以，我愿用我今生的寿数换师傅百年安乐！”
燕北辰的眸子闻言瞬间深邃如墨，微愣片刻后点头道：“好！”
话落，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变得温柔：“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从她懂事开始，这个男人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哪怕她曾经做错过一次，伤害了他，她仍坚定的认为，燕北辰的心里自始至终还是有她的。
两世为人，她的感觉从未出错！
*
三月春雨，如细小的柳絮，纷纷扬扬地从窗外飘落进来，带着几分清爽。
姜莳月这几日忙里忙外，终是将皇后生辰宫宴准备的妥当了，不过如今还剩下最后一项——
她还未给皇后准备生辰礼。
姜莳月对皇后没有多少感情，也并不想在这上面多花心思，但她毕竟是燕北辰的徒弟，断不能丢了师傅的面子，思来想去也只能请盛淮安帮忙出出主意。
“你说，该送些什么好？”
盛淮安坐在桌前，端起茶杯浅尝一口，放回到桌案上，道：“我倒觉得……既然皇后喜欢兰花，不妨就以兰花制成粉末，做成熏香以此为贺。”
他虽是男人，却不知女儿家所喜之物，自然无法给出建议，但是他曾听闻，京中有不少官员为讨美人欢心，便用珍贵的花做成熏香，再加入精致的妆盒，让美人儿沐浴其间时，可以嗅闻到浓郁的香气。
那种熏香制香工序十分繁琐，价值更是不菲。
“兰花制作熏香？”姜莳月蹙眉。
“怎么？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盛淮安见她似乎颇为犹豫，不由问道。
“就它了！”
姜莳月一掌拍在盛淮安的肩膀上，欲要喝茶的他险些被她吓得打翻杯中的热水，稳住身形之后，忍不住皱眉瞪她，“你干.....嘛？”
话还未说完，就看着姜莳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盛淮安摇头失笑。
这丫头还真是个急性子！
濂湘从门外进来时，看见打着伞火急火燎跑出去的姜莳月一脸诧异，待看见盛淮安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的模样，不禁暗自猜测。
莫非小姐又被盛淮安欺负了？
一想到这，濂湘便有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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