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裴寂一直用余光偷偷地瞥着云绒，抿着唇，一脸欲言又止。
从午时到现在，几人一下午都没进水进食，中途谢明祁下车去买吃食，她们坐车厢里等着。
裴寂还下马车亲眼看着谢明祁走远，才回车厢内，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云绒，磕磕巴巴半天，询问道：“郡主，这个是明祁给您的？”
他举起手上那瓶翠绿色的创伤药。
云绒不解，看着他嗯了一声。
裴寂讳莫如深的放低声音问道：“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眼睛的余光一直瞥着车门外，生怕谢明祁回来。
车厢里就这么大，他声音再小，裴母二人也能听到，她们已经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儿了。
听到这事，一下子来了兴趣，顿时挺直脊背，控制不住地竖起耳朵偷听。
“在沈府遇到你们那天。”云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了句，“有何问题？”
裴寂垂着眸纠结半晌，索性如实说道：“那天您离开之后，他从我要了这瓶创伤药就跟着离开了，原来是送您的。”
他心中默默叹气，毕竟是自己的表弟，能帮就帮着点，喜欢谁不好，偏偏看上郡主，唉……这么多年一直以为表弟对情爱之事向来嗤之以鼻。
说完，他又忍不住偷偷看向云绒，好奇她听完是什么反应，也不知表弟有没有机会。
云绒听罢，回想起那日，沈府的那道视线是谢明祁？真的是跟着自己去的城南，就为了送药？
见她面上毫无欣喜之意，只是闪过一丝疑惑，裴寂心中暗自可惜，明祁这头一次的心动应是没结果了，继而他义正严辞强调，“郡主您放心，明祁对您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他觉得还是要替明祁美言几句，解释一下的，万一郡主因此不待见他，做个朋友也是好的。
裴母、裴韵：“……”为何有如此蠢笨之人。
两人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内心非常的复杂，合着上次谢明祁那句“我心悦她”白说了，活该他二十出头还没娶妻。
云绒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灵山寺那口井的下面到底是什么，要如何同沈娆说沈母去世的真相。
谢明祁回来的时候，云绒正靠着闭目养神，即使他登上马车，也仍然闭着眼，裴寂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他走到裴寂旁边坐下，睨了他一眼，目光警告。
裴寂一哽，小幅度地往旁边挪了挪，他这表弟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长的好看又如何，哪家姑娘能受得了。
“天色已晚，店铺大多关门了，先将就吃点。”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的吃食递给裴寂让他分了，左手那份则单独放到云绒面前。
许久未阖眼，乍一睁开，云绒眼中浮出难得的懵懂。
她伸手接过，许是没包好，油纸外面沾着油渍，秀眉微微蹙了一下。
谢明祁见状接过她手中的点心，将沾上油的那角折进去，才又重新递给她。
云绒看到他的动作呼吸一滞，她看着被折起来的角，分外眼熟，不由得失神。
人潮拥挤的街上，少女同少年站在一起，小姑娘手里提着包点心，兴许店家着急，油纸外面也沾了些油。
少女嘴巴一瘪，嫌弃道：“好脏啊。”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沾的油渍，伸手扯了扯少年的衣袖，趁机抹了抹手上的油渍。
少年毫不在意般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扯出来，又拿过她手中那包点心，细细地将沾了油的那块折了几下，这样拿着便不会再把手弄脏。
少女接过点心，讨好似的冲少年笑了起来，眼睛向下弯着，双眸黑亮闪烁。
短暂的出神，云绒捏了一块点心正要放进嘴里，一道声音传来。
“为何郡主吃的是糕点，我吃的却是烧饼？”
裴寂看着自己手里的烧饼，暗中感叹，亏我在郡主面前替你说话，终究是错付了。
谢明祁讥讽，“就剩这一份了，配你吃吗？”
并不是他有意偏心云绒，而是他去的时候这就是最后一份了。
裴寂噎了一下，继续啃着烧饼，嘴里小声嘀咕道：“我不配吃，母亲妹妹不能吃吗，你就是偏心眼……”
“我们已经吃饱了。”裴母连忙开口打断他。
她胃口本就小些，刚刚吃了点烧饼是真的饱了，若说明祁偏心眼，她这个儿子就是缺心眼。
云绒把糕点放在中间的矮桌上，道：“一起吃吧，我一人吃不完。”
谢明祁面色不善地盯着裴寂的手，轻讽道：“你吃啊。”
……
裴寂有些心虚，不敢说话，拿着烧饼的手缩了缩，你那一脸不高兴，谁还敢吃。
他觉得表弟这次来南江城变化很大，之前他对任何人都很冷淡，自从遇到郡主之后，变温柔了不少，但也仅仅对郡主这样。
戌时过半，马车终于进了南江城。
因宁王府还在里面，马车便先回了裴府，云绒本欲自己回府，裴母担心她的安危，让谢明祁送她回去。
马车上，云绒掀开车帘，晚风钻进来吹的人格外的舒服。
“给你。”谢明祁终是忍不住开口。
他将寺庙里那柄短剑拿出来，三寸左右，剑身极薄，通体银白色闪耀着光芒，剑尖三棱状，不难看出它的锋利无比。
先前已经将这柄短剑清洗干净，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拿出来，之前舅母她们还在马车上，担心看到这短剑会想到寮房血腥的场景。
云绒伸手接过，装进刀鞘里，淡淡道：“多谢。”
这个时间的街上空无一人，周围安静至极，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再无一人开口。
谢明祁看着对面的人，喉间不免有些苦涩，两人之间何时生疏到这种程度，原先她生就算他的气，也会一直喋喋不休地指责他。
云绒何尝不知他在看自己，且不论他是否是真心青睐，或是有目的接近，她皆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
遮月在院子里等到现在，待云绒回来，着急忙慌上前，见她无事，心里那块大石头才落下。
“安排人去趟沈府，告诉阿娆姐姐我已回府。”沈娆担心她必是无法入睡。
“是。”遮月立马安排人去了沈府。
湢室，云绒靠在浴池边，任由遮月帮她打理头发，雾气缭绕，她的面上是罕见的放松。
“遮月，让人去搜寻些北寻天水门的消息。”
她阖着双目，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尤其是近几年的新门主，查查他是何人。”
如果只是北寻一个江湖门派的话，为何放弃在北寻的势力来云国，若说冲着那宝藏，为何不把宝藏转移走？他像是替谁守着那些宝藏，他口中的主人？
遮月应下，又道：“晚间的时候传来消息，怀远将军在寻找当年的一个士兵，但是他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要找的是谁。”
云绒倏然睁开双眼，水汽弥漫的眼眸瞬间清明，“不知道找谁吗？看来他也清楚当年那场仗有蹊跷。”
她继续道：“明日帮我在醉仙楼安排个雅阁，再给萧玄递个消息，邀他去醉仙楼用午膳。”
当年的元家军如今都在长兴侯手下，让萧玄找他爹查兵营的名册更方便，用郡主的身份去调查总归太过奇怪，容易引起他人怀疑。
此刻的谢明祁独自坐在院子里，夜间静谧，唯有明亮的月亮高高悬在天上。
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身影孤零零的，手肘撑在石桌上，手里的荷包被他半举在空中，抬眸看着这个荷包，眼里思绪万千。
这是上回他深夜偷偷回卫国公府拿出来的，云绒不爱上女工课，还嫌弃自己的课业丑，就全部用来打发他，这个荷包是最特别的一个，上面绣的也不是图案，只有一个“安”字，针脚也不似其他的那般稀疏。
有次，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当时着急回来见她，胸口的箭伤还没养好就回来了，结果被她看出端倪，隔日，她就送了自己这个荷包。
“喏，女工课的课业。”
她或许忘了这周女工课先生并未来上课。
看着她别扭又可爱的模样，他当场就拆穿了她的谎言，惹得她气急败坏地要抢回这个荷包。
谢明祁陷入过去的回忆中，手里的荷包越握越紧，目光中流露出怅惘，小郡主应一直明媚张扬，他不想把她牵扯进复仇里。
本就清冷的眸子，此时浮着冷冽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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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灵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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