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素流已经持香礼佛去也,鄢岁棠便问:“可否借一条干净棉巾?我看他应该出了不少汗。”
小沙弥礼道:“当然可以。鄢大人稍候。”
鄢岁棠:“你认识我?我很多年没来了。”
“阿弥陀佛。上午三公子派了人来,叮嘱我们摘下姻缘树的名签,恐让您见了,嫌他自作多情。”小沙弥微微一笑,“下午您二位同行,小僧妄自猜测,还望鄢大人勿怪。”
鄢岁棠从前也对姻缘树有所耳闻,但那该是两情相悦的爱侣一同挂上才对:“他一个人,怎么能挂姻缘树?”
“鄢大人在外日久,小寺前几年听从百姓祈愿,将先前姻缘树旁的另一棵银杏也开放许愿。专供单恋之人,同样很是热闹。”
“……”鄢岁棠笑问,“香火钱也趁机赚了不少吧?”
小沙弥笑得很是真挚:“是大家心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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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小沙弥去取棉巾,鄢岁棠便也买几炷香,走进佛殿主堂。
堂中信徒寥寥,都在虔诚祈福。
而那座青铜古佛屹立如旧,岑素流正跪在一只蒲团,脊背笔直,瞑目祈福。
殿外日光映进,却与他差之毫厘,唯独青灯薄光浮于他的乌发之间,一片静好。
鄢岁棠蹑手蹑脚,悄悄然跪在他身边:“公子,这里有人吗?”
岑素流的眼睑动了动,不理她。
“公子,你是一个人来的?”
岑素流的身子往边上躲了躲,离她稍远了些。
“公子,我是初次礼佛,你有经验,能不能教我一点?”
“……”
岑素流忍无可忍,压低声线道:“鄢大人,佛祖面前,休要无礼。”
这还是岑素流第一次凶她,但鄢岁棠耸耸眉峰,得寸进尺:“那在佛祖面前,公子又怎敢食言而肥?”
岑素流微怒:“我何曾食言而肥?”
“既在姻缘树上挂了名签,怎又轻易摘下,这不是愚弄佛祖?”
岑素流一怔,状似语噎:“我……”
鄢岁棠眯起眼眸,双手奉香跪于佛前,一本正经道:“信女鄢氏作恶多端、杀孽深重,然一生杀戮皆为护佑我大永子民。万望佛祖念在信女以杀止杀、以恶除恶,凡余一寸善果,尽谅岑三公子素流之业。”
她微睁眼,半带揶揄地打量身侧岑素流的神情:“信女在此诚心祝祷,岑三公子福泽绵长,身体康健,得会佳人,良缘天成。”
小沙弥捧着棉巾和摘下的红签来了,他没听见鄢岁棠的祝祷,只将东西都双手奉给岑素流。
岑素流本不想接,却见鄢岁棠先一步拿过红签,当即脸色微变。
红签上以墨笔书写了岑素流和她的名姓,与请柬上的字迹一样清隽端正。
除了名字,还写有两行短句:“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①”
想来,这便是岑素流抽到的签文。
鄢岁棠啧一声:“手气真烂。”
岑素流:“……”他别开眼,“若是手气好了,鄢大人就该难受了。”
“我都说了,不是不喜欢你,是我们从前不曾见过,只听父母之命也太过武断,我讨厌的是这个。”鄢岁棠扭头对小沙弥道,“签筒给我抽抽。”
小沙弥眼珠微转:“二两银一支签。”
鄢岁棠一笑:“那你可得帮我把下下签都丢掉。”
小沙弥:“阿弥陀佛。一两银,不能再少。”
鄢岁棠倒不计较这点小钱,只当是买个高兴,爽快地点了头,小沙弥很快带来姻缘签筒,恭恭敬敬等她求签。
鄢岁棠向来不信神佛,从前来泰安寺都是家里逼着,更不曾求过签。
但她自认为在长恨关与战友博戏时手气都很不错,抽签应该也不会太坏。
心里念叨一会儿,鄢岁棠伸手抽出一支签。
三人目光都汇在签上,鄢岁棠翻开一看,签文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②”
鄢岁棠挑了挑眉,得意望向岑素流:“好像是比你好点?”
岑素流别过头:“……一点。”
小沙弥又送来红纸和笔墨,鄢岁棠接过,伏案誊下签文,又署了自己的名字。
小沙弥问:“另一方的名字要写谁呢?”
鄢岁棠微微停笔,余光扫见岑素流的那张签。
“鄢岁棠”三字的落笔是肉眼可见的小心珍重,足以看出写者的用心和重视。
“空着吧。”鄢岁棠撂下毛笔,低眼道,“还不知道何时才能遇到我的‘凰’,就不要胡乱许愿了。来日若有爱侣,我再亲手将他名姓添上。”
小沙弥将两人打量一遍,倒不多说,自觉收好红签和签筒,便代鄢岁棠挂红签去了。
临走时,小沙弥小心翼翼问:“岑公子的还挂吗?”
岑素流只沉着脸,呼吸静若死水,没有应声。
鄢岁棠替他回答:“这么晦气的签,就别挂了。”
岑素流道:“丢了便是。”
“一两银子一次的签文,丢了也太浪费。”鄢岁棠拿过那张经历风吹雨打,早已有些陈旧的红签,叠了几叠,塞进里衣,“三郎字迹漂亮,就让我收藏着,时时临摹,如何?”
小沙弥不敢打扰两人,乖乖去了。
鄢岁棠留意到岑素流因为太热,外衫已有些松垮,又露出她打的那个丑结。
可岑素流字迹倒是没有发觉,也不遮掩,任由那枚丑结大喇喇地外露,一时间比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还要令人侧目。
鄢岁棠叹了一声,将棉巾塞进他的手里,问:“对我失望了?”
“失望是必然的。你能知道我多少呢?
至多就是听令尊与令兄提起我的从前,夸我,无非是聪明伶俐、善于打仗,贬我,也只能是嚣张跋扈、骄傲妄为。他们不能了解作为爱人的我,你也不能单凭想象,就认定我不是司马相如那样的负心人。”
鄢岁棠叹息着,拆开他的结,仔仔细细重打一遍。
这一次的结漂亮精致,总算符合她作为世家小姐应有的水准。
“三郎,他们都怪我把对岑家的怨恨迁怒于你,我也知道这样不该。
可我并非圣人,我被岑家伤过心,即便知道你无辜,知道你与那些事并无干系,我也很难对你公平公正,更不提敞开心怀,真诚坦白地爱你。如果不是这样的感情,你我聚在一起,便是孽缘、是冤家。而我生性薄情,如此日久,我注定负你。”
岑素流不做声。
他只是固执地不看她,眸中水光粼粼,随时都会掉泪一般,却又一直不曾掉下眼泪。
鄢岁棠自觉该劝的都已说尽,沉默半晌,道:“你去偏堂把背垫了,我们下山吧。”
“……鄢大人。”
鄢岁棠应声抬头,对上他红红的眼:“怎么?”
“我在佛前立誓,”岑素流说,“那张红签,迟早会写上我的名字。”
“……”
“还有,大人,你脸红了。”
①张泌《寄人》
②司马相如《凤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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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暂时定在下午15点啦~v前两天一更/随榜更,v后(或者存稿箱全文完结了还没v的话)就改日更/一日双更qwq
感谢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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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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