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知道。
满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她走到床榻边,一头栽到被子里,声音含糊不清:“我困了。”
少年也没想这么快就能攻破她的心防,他不以为意地扬了下眉,“不吃了?”
满月可不想吃他的糖衣炮弹。
她用被子蒙着脸,赌气似地讲:“不吃了,我不太饿。”
少年不管她了,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妥当,端起托盘送往楼下。
他将走没多久,满月才后知后觉一件事。
她动动手腕,并没有先前被捆绑的感觉,甚至少年走了这么久,她都没有被拖拽起来。
……难道那小子善心大发,收了她的缚妖索?
满月来了精神。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屏住呼吸,见外面没有动静,大着胆子推开门,发现外面并没有贴符纸和设法阵。
满月闪身躲进旁边暗处的小隔间,一颗心砰砰直跳。她竖起耳朵留心着楼下的动静,只听到一些堂客要酒的声音,并没有人上楼来。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路人脸大概是看不起她,没了缚妖索,连她的妖力也不曾封印。
这于满月来说是绝顶好事。
满月支起旁边的扇窗,踩上架子,纵身一跃,便是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像浓墨一般,云雾遮隐,既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
满月四下打量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在客栈后院。院落很小,没有点灯,只有前堂透过来的一点光亮,如同隐没在黑暗中。
所幸满月在夜里的视力极佳。她翻出小院,确认身后没人跟来后,拔腿就往三危山的方向跑。
白日的炎热散去,夜晚的风带着丝难得的凉意。
满月快得像融进了风里。等她一头栽进雾气缭绕的法阵之中,才停下脚步,心有戚戚地望向身后,生怕又和下午一样,从哪里钻出来一个笑意盈盈的路人脸少年。
好在身后无人。
满月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一面往回走,一面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
度母阴司占山为王,多年来为祸一方,渐成祸害,应召而来的除妖师数不胜数。今天下午碰到的这个,和以往那些徒有其名之辈都不同。满月虽然整个山头垫底,却没少见过厉害的妖怪,别说是她,就算是蔓娘子在,也不定能在那路人脸少年手中讨得了好处。
这种实力……难不成是主角团的人?
满月冥思苦想半天而不得,实在想不起原著有没有对应的人物,但她有种不算好的预感,总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快到头了。
满月心绪很是复杂。
一方面她很清楚度母阴司作恶多端,里里外外害了不知多少人和妖,被主角团清算是迟早的事。另一方面在三危山,她又有着割舍不下的存在。
以前祸不临头,她还能勉强骗自己躺平等死,如今大约是预感到那一天越来越近,心头不可避免沉重起来。
做了这么些年的心理建设,她对自己注定赴死的结局早不担心。
可是蔓娘子和小肥啾怎么办呢?
眼睁睁看着她们一起死吗?
满月轻叹一声,一抬头,发现自己终于到了地方。
面前是与周遭一般的荒山野岭,荒草没膝,树影重重,只有三危山上的人才知道其中别有洞天。
满月双手交叠结出法印,红光映起,不出片刻,一道有些模糊的声音传来:“何人夜闯?”
满月听出这声音是住在她隔壁卷王的小莲,忙开口道:“我是满月,今天……今天有些事耽搁,回来晚了,能不能劳烦小莲姐姐帮忙开启法阵?”
她自报家门,对面的小莲顿了一顿,声音再响起时,语气却微妙地变得更冷淡了些:“戌时已过,法阵不便再开。”
三危山素来定有宵禁,过了戌时入内的虚空阵就自动关闭,只出不进。
语毕,红光变得黯淡,满月知她准备离开,急道:“可我有重要的事禀告蔓娘子,小莲姐姐能不能通融一二?”
满月想着至少把路人脸的事先告知蔓娘子,让她早做打算。小莲听她这样讲,却误以为她是恃宠而骄,拿蔓娘子来施压。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满月是蔓娘子一手带大,待她自来不同旁人。
小莲冷笑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画境大人有令,蔓娘子前去赴会,今天晚上大概是回不来了。你既有事相报,不如等明日法阵开启再回来说,于情于理都合规矩。”
言罢,不顾满月哀求,红光斩钉截铁被切断。
没了这道光,周遭重新落入黑暗之中,无星无月的夜,一团漆黑。
满月万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临了却被拒之门外。宵禁的规矩虽严,有些小妖怪天性贪玩,回来晚了也情有可原,往日里蔓娘子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偷偷把他们放进来就算作罢。
满月又试着结了几次法印,皆无人理会。
一阵风刮过,四野寂静无声。
满月垂头丧气。她就近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儿坐下来,双手托着脸。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小莲对她很不满,原因不难猜,她向来对自己的“工作”不上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而是一年前才上山的小莲积极进取,卷生卷死,直接将三危山的业绩标准带高一倍,所以在她看来,满月这样无能的小妖怪合该流放下山,自生自灭才好,奈何蔓娘子总是保着她,因而明里暗里对她更添了不少怨气。
夜晚的三危山,没有星月点缀,黑得有些瘆人。
满月还从没在宵禁后留宿外面过,她抬头看着黑黝黝的树木,冷不防想起小妖怪里瞎传的诡异怪谈,说宵禁后的三危山外很危险。具体怎么个危险法没细说,只讲了隔壁家谁谁就是宵禁后没回来,然后永远回不来了。
不少小妖怪都曾在宵禁后跑出来偷玩,满月对这样的说法一向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有大妖故意编故事吓唬他们,如今却不知怎么,总觉得毛骨悚然。
又刮来一阵风,周遭似乎比之前冷了许多。
她裹紧身上的衣衫,抱着自己缩成一团。这里离入口最近,换言之就算有什么危险,也应当是最安全的地方。
长夜寂寂,满月打了个呵欠,渐渐有些发起困来。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想要打起精神,然而越是努力,眼皮就越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终于她熬不住了,头埋在怀里,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不能睡着,可还是受不住梦乡的诱.惑,眼睛一闭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戳她的头,力道倒是也不重,但总是恼人的。
满月吓了一跳,倏地睁开眼:“别吃我!”
这一句几乎是本能反应。
戳她那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谁吃你?度母阴司?”
这个熟悉的声音……
满月僵硬着回头,果然看到了比厉鬼更让她害怕的东西。
蓝衣少年似笑非笑:“才离开半个时辰,不认识我了?”
满月用余光瞥了眼山头,云雾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月上正中,确实离她逃出客栈没过去多久。
满月不知道该说什么,皮笑肉不笑:“……好巧。”
言罢她起身就要往深山里蹿,然而没走几步却被绊住了手脚。
腕上的金光映出,原来缚妖索还在。
满月怔住:“这是……”
少年笑着,好不和蔼可亲:“我的缚妖索与外头那些除妖师的可不一样,只随我心意变化。”
换言之无论她走得多远,他都能找得到她。
满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他疏忽了,他是故意放她离开的,目的是为了跟在她后面,从她身上找出入山的办法。
好深的心机!
那他也一定看到了她被拒之门外的狼狈模样。
少年并不打算掩盖自己的行为,他漫不经心笑道:“原来在妖类之中你混得也不怎么样。”
满月:“……”
会不会说话!
“不过她的话倒是帮了我。”少年笑意微敛,夜色之下,黑眸粼粼,竟衬得有几分凉意,“等到天亮,你就有法子入山了,对吗?”
他果然听到了小莲的话。
满月有气无力:“我说不对,你会相信吗?”
少年笑而不语,他转过身原路返回,满月则不情不愿跟在他身后。
回到客栈,楼下已经空无一人,连伙计都歇下了,只有掌柜还在柜台后扒拉着算盘清账,见两人进来,认出他们是房客,这些除妖师本来也都个个行迹飘然不怎么正常,趁晚出去降妖除魔也不罕见,便朝他们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
倒是少年在经过柜台时,脚步一顿,道:“掌柜,后厨可还有什么吃的?替我拿上两碟来,明日一道算进房钱。”
掌柜停住笔,点头哈腰:“灶上的厨子回去了,我这里还留了两盘馒头,原想着晚上算账饿了自己吃,若是客官不嫌弃,我匀一盘给客官可好?”
少年没什么所谓,他转眸看向一旁垂头丧气、明显没注意到他们对话的满月,问她:“可好?”
“啊?”满月回过神来,眨眨眼,“什,什么?”
掌柜小声提醒道:“这位客官问您吃不吃馒头。”
这是笃定她明日一定帮得上忙,索性让她吃饱好上路了?
满月一时气闷,她赌气刚想拒绝,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满月:“……”
少年眉眼弯弯:“有劳了。”
掌柜很快将热气腾腾的馒头端了上来,没有旁的吃食,辅佐一叠腐乳小菜。
满月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上骨气不骨气的,捧着馒头津津有味,很快吃了个精光。
吃饱喝足,满月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放下茶盏,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的人手撑着脸,笑意盈盈也在看她。
满月连忙转过身子,挡住了他的目光。
少年不为所动:“我头一次见你这么能吃的妖。”
满月冷哼一声:“那还是你见的太少了,我们妖都是吃人的,饭量哪会小。”
言罢满月的视线瞥向房间中唯一的床榻,目光游弋:“今晚……怎么睡?”
满月看他不像个缺钱了,之所以只要一间房,多半是为了看住她。
实际上经过先前的事,满月已然没了逃走的心思,就算要逃,也不会是今天。
少年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呵欠,没理会她,眼看就要自顾自去睡觉了。
满月立即警惕起来,房间只有一张床,他们二人之间,势必有一个得打地铺。
满月深谙先下手为强的道理,她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抱着被子就滚进了床铺中。
奔波了一天,着实是累了。
满月探出半张脸,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少年,甚是无辜:“不好意思,今晚我睡这里。”
言毕她将被子整个盖住了脑袋,打算来个掩耳盗铃,无论少年说什么她都不会将床榻让出去。
算盘打得不错。
满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去烦恼明天的事,却忽然感觉身侧轻轻一陷。
满月猛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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