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白头也不回,金字真言在空中兜了一圈回来,正好与他身后袭来的尖锐树枝相撞。
树枝立时被炸得粉碎,花粉裹挟着木屑四散而飞,那股甜腻的金桂香气却愈发浓烈。
满月想起金桂香的事,忙从自己袖子上扯下一块布条,捂住了陆宴白的口鼻:“不要闻,他是金桂树妖,这香气有毒。”
她动作极快,柔软微凉的指尖不经意碰触到他的脸,让原本杀意凛然的陆宴白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明显愣了一愣。
满月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宴白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脸上也没了平日里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比平时更为沉郁的低气压。
她没由来地忐忑起来:“怎么了?”
陆宴白看着她,金瞳之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她白皙的脸颊上沾染了不少血,发髻被打乱了,整个人分明狼狈不堪,可那双眼睛,那双像花瓣一样的漂亮眼睛,却依旧那么亮。
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来的一路上,他想了很多,艳妖临死前的话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像一根刺,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心里那一份存在已久,却被他刻意忽视的陌生情绪。那牵制着,操控着他的情绪不是因为情花毒,而是因为她。理智告诉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她,一了百了,以永绝后患。
可他心中汹涌着的杀意,在真正看见她的那一刻,竟奇异地骤然平息了下来,内心的烦躁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抚平,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汹涌的欲念,陌生又熟悉。
满月见他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实在奇怪。她举着布条的手臂有点酸了,只得无奈道:“要不,你自己拿着?”
陆宴白却没接过,他瞧着她,片刻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在她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一股灵力荡开,困扰着她的那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金桂气息瞬间被隔绝开来,再也闻不到了。
“好神奇。”满月惊讶,呼吸了一口重新变得清新的空气,忍不住感叹,“你们玄都观还教这种法术吗?”
她实名羡慕了。
陆宴白没有解释术法都是一通百通这回事,他将心头那股因她碰触而升起的古怪情绪强行压了下去,视线落在她血迹斑斑的腿上,之前的攻击让尖锐的木刺在她的小腿上划开一道口子,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裙摆和鞋袜。
陆宴白轻蹙了下眉,满月以为他是觉得嫌麻烦,生怕被抛下,赶忙证明自己不是累赘,可刚一站起,钻心的剧痛就从伤口窜起,她身体一软,险些又摔回地上。
就在她失衡的瞬间,陆宴白却忽然俯下身,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满月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吓了一跳,身体的骤然悬空,让她下意识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以防掉下去。
她很少和他如此亲近地接触,整个人在他怀里,鼻息间满是清冽如雪松一样的冷香。
满月心跳得很快,浑身上下不自在地僵硬着。她想要错身和他拉开些距离,至少不要贴得那么近,陆宴白却低头在她耳边道:“抱紧些,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满月深知这人恶劣的性格,唯恐他真的这么做,连忙向前抱紧了他。
她的身体紧挨过来,反而让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似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杀意与欲念一同升起,心却飘着久不落地。
他手上稍稍用力,将她贴近自己。
她的发丝蹭到他的下颌。杏子糕的香甜混合着血腥气,丝丝缕缕钻了过来,无比牵动着他的心神。
陆宴白一面抱着她走,一面感受着心底那种陌生的感觉,他有点抗拒,但似乎并不排斥。
倒是满月还算清醒,总觉得他们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仿佛察觉到他们要离去,身后原本静止的树木枝条忽然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向他们快速袭来。
想起来了。
十夜公子还活着!
这次不用满月出声提醒,陆宴白挂在腰间的漂亮铃铛轻晃一下,清音一动,数道金字真言迸发,将枝条齐齐斩断。
陆宴白抱着满月转过身,十夜公子已从灌木丛中爬了起来,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他却与金字真言陷入一番苦战,甚至落了下风,原本风流倜傥的白衣染成了血衣,断腕处滴着血,唯有那双眼睛充满了愤怒与怨毒。
“差点忘了你。”陆宴白面无表情,金瞳淡漠地打量他一眼,“你好像比那个花妖还弱。”
满月:……
好狠。
她差点忘了陆宴白还有戳人专戳肺管子这项技能。
十夜公子眉头死死锁着,脸色难看至极。
看来艳三方真的输了。
这是不曾预想过的最坏结果。
艳三方和他,一个主管十方城,一个主管密云城,艳三方素来有艳将军一称,单论妖力,确实要略胜他一筹。
连她都败在他手下,这少年修士确实不一般。
不过十夜公子并不感到害怕,在他看来,艳三方徒有妖力,脑子却不怎么灵光,真要以命相搏,他未必不如她。
如今她败了,他要是抓到这个少年修士,十方城自然也会落在他手上。
十夜公子眼神发狠,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便也不再保留,控制着一条尖锐的树枝,猛地划破自己的手,鲜血汩汩涌出,他迅速用流淌着鲜血的手拿起那柄玉骨折扇,将其插入地面。
鲜血滴落,妖异的红芒大盛,只听嗡的一声,地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整个林子都剧烈地晃动起来,天旋地转间,四周的一切景物都如同被水浸湿的墨画般模糊起来。
和那花妖的血莲幻阵很像,这些应该都是那个邪仙赐给他们的神通。
“闭眼。”陆宴白的声音在满月耳边响起。
满月原本因为幻影而动摇的心神立时清醒了过来,她赶紧闭上眼,将脸埋进他胸口。
四面的树木彻底活了过来,扭曲的枝条疯狂生长抽动,像鬼手一般,铺天盖地朝着他们涌来,试图将他们拖入这扭曲的幻阵。
陆宴白抱着满月,身形速度极快地一一闪避过枝条的攻击,他清楚只是与这些树枝缠斗无用,转瞬之间突破层层阻碍,逼近了正在施法的罪魁祸首十夜公子。
十夜公子没想到他被阵法拖着动作还能这么迅捷,愣了下神的工夫,另一条胳膊也险些被削去。
他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狼狈后撤。
这林子毕竟是他的主场,借着幻阵的掩护,十夜公子的身影也如同水墨一般淡去,眼看就要隐匿消失。
陆宴白追了上去。
他速度实在太快,快得周遭万物都成了残影。满月被颠得七荤八素,很想说一句他其实可以不用带着她打架的。
陆宴白似乎察觉到了怀里人的不适,意念一动,放出金字真言继续追踪十夜公子逐渐淡去的气息,他则身形一转,几个起落间,就退回到了焦急守在下面的织梦兽身边。
困着织梦兽的妖兵俱已入梦,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银白的毛茸茸巨兽没受幻阵的影响,正乖巧地坐在地上,见他们回来,眼睛亮了亮,尾巴摇得欢快。
陆宴白将满月放在它宽厚柔软的背上,留了护身的符箓给她,便再度离去。
没了满月,陆宴白的速度更快。躲藏在幻境中的十夜公子心中惊骇交加,光是对付那道如影随形的金字真言都让他手忙脚乱,再加上陆宴白的的攻击,他身上很快添了数道伤口,与满月的腿伤一样,深可见骨。
可恶!这蓝衣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
十夜公子左闪右躲,身形狼狈不堪。他深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别说抓到这个蓝衣少年,他能不能逃得走都不一定。
可是墨林阵已经用了,这都困不住他能怎么办。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充斥在他心间。
不知不觉中,他们一个逃一个追已近至禁林边缘。
十夜公子伤势过重,妖力也濒临枯竭,他脚下一个踉跄,被凸起的树根绊倒,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几下,却感觉身上散了架一样,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声铃响。
十夜公子猛然抬头,瞳孔骤缩,他惊恐地发现蓝衣少年不知何时先至,竟然还快他一步。他从阴影与月光的交界处缓步走来,指尖百无聊赖把玩着铃铛,似笑非笑俯视着他。
看着步步向他逼近的蓝衣少年,十夜公子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艳妖临死之前的那种深入灵魂的恐惧感。
“别……别杀我!”十夜公子失声尖叫,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挣扎着向后挪动,并不比那些惨死在他手下的人姿态更好看,“你要什么东西我都给你!法宝、灵药、秘藏……我知道主上的很多秘密!我都可以告诉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陆宴白彻底失去了和他周旋的兴致,眼前的妖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比满月惨多了,也不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工夫。
毕竟想到满月那一脸的伤他就感到烦躁。
陆宴白停在他面前,金瞳淡漠地扫视着他,像是在考虑用什么方法送他上路。
就在这时,持续将近一个时辰的雷声忽然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天地间蓦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笼罩在天空的乌云彻底散去,圆月毫无遮蔽地全部露了出来。那是一轮异常巨大的圆月,月光如水银泻地,将林间照得一片澄澈通明。
十夜公子抬头望向那轮圆月,脸上原本彻骨的绝望和恐惧,顷刻之间转为了绝处逢生的狂喜。
修改了上一章关于月亮的描述,上一章露了一半,这章全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06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