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震耳欲聋的喧嚣和醉生梦死的调笑中,如同蜗牛般艰难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剥光了展示的商品,暴露在无数双贪婪或冷漠的眼睛下,那些无形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她体无完肤。卡座里的其他女子早已驾轻就熟地与身边的男人调笑起来,娇嗔声、劝酒声、放浪的调笑此起彼伏。只有她,像个误入狼群的羔羊,沉默而格格不入地缩在角落。那份刻意营造的“柔弱无助”,在巨大的孤独和恐惧面前,几乎要变成真实而彻底的绝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舞厅入口那片喧嚣的声浪,骤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一道缝隙。
仿佛有某种强大的力场降临。
原本嘈杂的人声诡异地低了下去,连那疯狂的爵士乐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削弱了几分音量。靠近门口的人们,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向两旁退开,目光敬畏地、齐刷刷地投向同一个方向。一股无形的、带着深海寒意的气场,如同冰冷的潮汐,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舞厅里所有喧嚣的浮华与躁动,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苏云岫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像失控的鼓点般疯狂地擂动起来,重重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巨响。她甚至不需要抬头确认,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近乎野兽般的恐惧和强烈的直觉,已经死死攫住了她!
他来了!
她猛地抬起头,视线穿过晃动扭曲的人影和缭绕的青色烟雾,死死钉在入口处。
江砚舟。
标志性的深青色长衫,外罩玄色缎面马褂,身形挺拔如峭壁上孤悬的劲松。在百乐门光怪陆离的疯狂光线下,他像一柄收在鲨皮鞘中的古剑,沉静内敛,却透着一股无言的、足以割裂空气的锋锐。他并未刻意张扬,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喧嚣的舞池,那股久居上位、掌控生死的威势便已如实质般扩散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程岩如同他沉默的影子,落后半步,眼神警惕如鹰隼,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像一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撕裂猎物的猎豹。
几个衣着光鲜、一看便是场面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立刻堆起最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殷勤地打着招呼:“七爷!”“舟爷,您可算来了!蓬荜生辉啊!”语气里满是巴结与敬畏,仿佛能靠近一步都是莫大的荣幸。
江砚舟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淡漠地掠过那些挤出的笑脸,脚步未停,径直朝着舞池深处、靠近乐队演奏台的那个位置极佳、视野开阔的大卡座走去。那里,仿佛天然就是为他预留的王座。
苏云岫的呼吸几乎完全停滞。她看着那个身影在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中稳步前行,深青色的衣角拂过光滑如镜的地面,沉稳而有力。那枚戴在他左手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在旋转扫过的彩色光柱下,偶尔折射出一线幽冷内敛的光泽,如同暗夜荒原上毒蛇无声窥伺的眼睛。陈默群那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撞击——“成为他心上最软的那块肉……再亲手剜出来……”
就是现在!
冰冷的指令如同高压电流穿透四肢百骸,瞬间激活了她被恐惧麻痹的神经。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穿着猩红旗袍、涂着血红嘴唇的女人,眼神也瞬间变得炽热,正抬手整理着鬓角,似乎准备起身迎上去。
不能再等了!机会稍纵即逝!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冲动,猛地攫住了苏云岫。她几乎是凭着身体里最后一丝被训练出的本能,猛地从卡座里弹了起来!动作太急太猛,带倒了面前矮几上一只盛着半杯琥珀色威士忌的高脚杯。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
昂贵的酒液泼洒出来,瞬间浸透了深红色的丝绒台布,留下深色的、狼狈的印记。但苏云岫根本无暇顾及,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住那个即将经过她卡座前方狭窄过道的深青色身影。
心脏狂跳着堵在喉咙口,血液疯狂冲上头顶,眼前甚至因缺氧而阵阵发黑。她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把抓起侍者刚刚放在她面前、一口未动的另一杯威士忌。冰凉的杯壁刺得她指尖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身体的剧烈颤抖,整个人像一张被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弦,朝着那个方向,几乎是踉跄着、带着一股绝望的冲势,“撞”了过去!
时间,在那一刹那被无限拉长、扭曲、凝滞。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个坚硬如铁、带着冷冽清冽气息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同时,她握着酒杯的手,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朝着那熨帖平整的深青色衣襟猛地一扬!
“哗啦——!”
清脆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即使在这喧嚣的音乐中,依然如同惊雷般清晰可闻!
冰凉的、带着浓烈橡木桶气息的琥珀色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保留地、淋漓尽致地倾泻在江砚舟胸前那价值不菲的长衫上!酒液迅速洇开,贪婪地渗透着精良的布料,染出一大片深褐色的、极其刺眼和狼狈的污渍,瞬间破坏了那份沉静的威严。碎裂的玻璃杯掉落在锃亮的拼花地板上,碎片如同炸开的冰晶,四散飞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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