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群并不急躁,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逐渐耗尽力气。他偶尔会拿起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喝着,或者走到一边去看看窗外依旧漆黑的夜色。
时间在冰冷的审讯室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苏云岫的意识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全身虚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心底那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光还在顽强支撑。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手下推门进来,快步走到陈默群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陈默群原本悠闲的神色微微一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看了一眼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云岫,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看好她。”他对白大褂冷冷吩咐了一句,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快步走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审讯室里只剩下白大褂机器般守在一旁,以及意识模糊、濒临极限的苏云岫。
那突如其来的中断,如同在即将溺毙时猛地被人拉出水面片刻。苏云岫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带着化学药剂味道的空气,混乱的大脑艰难地运转着。
出什么事了?能让陈默群暂时放下审讯亲自去处理的事情,绝非小事。是外面出了更大的乱子?还是……与他们有关?
难道是……程岩和曼笙姐他们出了事?还是……江砚舟?!
这个念头让她残存的精神猛地一振。不,绝不能放弃!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她必须撑下去!
她开始极力收敛涣散的心神,对抗着体内残存的药物作用,尝试感知外面的动静。但厚重的隔音门阻挡了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十几分钟,也许半小时,门外终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推开。陈默群走了回来,脸色比出去时更加阴沉,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他似乎接到了一个非常不愉快的消息。
他走到苏云岫面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奄奄一息的状态,突然失去了继续周旋的耐心。
“最后问一次,”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伪饰,变得冷硬而残酷,“电台,和江砚舟的下落。说出来,给你个痛快。否则……”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白大褂。
白大褂默默地拿起了一个连接着电线、带有冰冷贴片的古怪仪器。
苏云岫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沾满汗水和泪痕,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里面燃烧着仇恨和绝不屈服的火焰。她甚至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却充满嘲讽的笑。
“你……休想……”
陈默群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一挥手。
白大褂立刻上前,冰冷的贴片猛地按在苏云岫的太阳穴上!
就在电流即将接通的前一刹那——
轰!!!
一声巨大的、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地面以上传来!甚至让整个地下室都微微震动了一下!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更加密集、如同爆豆般的枪声!似乎就在小楼外面,甚至院子里!
“怎么回事?!”陈默群脸色剧变,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一个手下惊慌失措地推门冲了进来:“处长!不好了!有人……有人强攻!火力很猛!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什么?!”陈默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秘密巢穴,竟然有人敢强攻?!是警备司令部的人?不可能!是地下党?他们哪来这么强的火力和胆子?!
剧烈的爆炸声和枪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瞬间打破了地下室的死寂,也打断了即将施加的酷刑!
机会!
苏云岫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爆发出求生的光芒!虽然不知道来的是谁,但这无疑是唯一的变数!
陈默群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苏云岫,一把拔出腰间的配枪,对白大褂和冲进来的手下厉声道:“看好她!”随即快步冲了出去,指挥抵抗。
地下室的门再次被关上,但外面激烈的交火声、爆炸声、呼喊惨叫声已经清晰可闻,如同就在耳边!战斗异常激烈!
留守的白大褂显然也慌了神,紧张地盯着门口,握紧了手中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把小手术刀,身体微微发抖。
苏云岫的心脏疯狂跳动!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虚弱和药物的残留影响!她拼命挣扎,铁椅和镣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却无法挣脱。
她的目光急速扫视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白大褂手中那把小巧锋利的手术刀上!
就在此时,地下室的门猛地发出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
“砰!”
门板剧烈震动!
白大褂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砰!!”
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门锁处的木头开始碎裂!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门锁被从外面一枪打烂!
房门被猛地踹开!
一个高大、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里冲杀出来的身影,如同煞神般出现在门口!他手中端着一把还在冒着青烟的快慢机驳壳枪,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就锁定了被铐在铁椅上的苏云岫,以及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白大褂!
是江砚舟!!!
苏云岫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他!他真的来了!
江砚舟没有丝毫犹豫,抬手一枪!白大褂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哼都没哼一声就栽倒在地。
他几步冲到苏云岫面前,看着她的惨状,眼中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怒火和心疼,下颌线绷紧如铁石。他二话不说,举起驳壳枪,对着铐住她手脚的铁镣连接处精准地连开两枪!
“砰!砰!”
火星四溅!坚固的铁镣应声而断!
“能走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剧烈的喘息,显然一路杀进来消耗巨大,可能旧伤也复发了。
苏云岫猛地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虚弱和药力一个踉跄。
江砚舟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动作却异常沉稳:“抱紧我!”
他抱着苏云岫,毫不犹豫地冲出地下室!走廊里一片狼藉,躺着几具黑衣特务的尸体。激烈的枪声从楼上和门外不断传来,显然战斗还在继续。
“这边!”江砚舟低喝一声,并未向大门方向突围,而是转向走廊深处!他对这里的结构似乎有所了解!
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子弹啾啾地打在身边的墙壁上!
江砚舟抱着苏云岫,速度却快得惊人,猛地撞开一扇似乎是佣人房的木门,里面有一个狭窄的、通往后方小巷的备用楼梯!
“抓紧!”他叮嘱一声,抱着她一步跨下好几级台阶,踉跄却坚定地冲向底楼那扇小门!
门外小巷里,停着一辆引擎未曾熄火的黑色轿车!驾驶座上,一个身影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们冲出来,立刻推开了后车门!
是沈曼笙!她竟然也来了!还搞到了车!
江砚舟将苏云岫塞进后座,自己也猛地钻了进去,低吼:“开车!”
沈曼笙一脚油门,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窜入漆黑的小巷!几乎就在同时,小楼后门冲出的特务们疯狂开枪射击,子弹打在车尾和后窗玻璃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后窗玻璃瞬间炸裂成蛛网状!
轿车在狭窄的巷子里疯狂颠簸、疾驰,将身后的枪声和叫骂声迅速甩远。
惊魂未定的苏云岫瘫软在后座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身边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却眼神依旧锐利的江砚舟,又看向前方驾驶座上面色凝重、专注开车的沈曼笙,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庆幸席卷了她。
他们竟然……真的从陈默群的魔窟里杀出来了!
“钱老……钱老他……”苏云岫想起牺牲的钱益民,悲痛再次涌上,哽咽难言。
“知道了。”江砚舟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至极的痛楚和怒火,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冰冷颤抖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却又传递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这笔血债,迟早要他百倍偿还!”
他的目光透过破碎的后窗,望向那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小洋楼,眼中寒芒凛冽如万年冰霜。
“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陈默群……绝不会善罢甘休。”
轿车如同受伤的野兽,咆哮着冲入上海滩更深、更危险的夜幕之中,身后留下的,是燃烧的巢穴、未散的硝烟,以及必然更加疯狂和残酷的追捕。
暗夜的棋局上,双方都已亮出了底牌,下一回合的搏杀,必将更加血腥。而希望,如同这飞驰的轿车一般,在绝望的暗夜里,跌跌撞撞地奔向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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