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骚乱似乎加剧了,哭喊声、奔跑声、更多的枪声(似乎是朝天鸣放的警告)混杂在一起,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注意,甚至远处传来了警笛声。那个原本守在下面的稽查队员也终于按捺不住,端着枪向主干道方向跑去了。
天赐良机!
两人迅速下到地面,身体紧贴着楼墙根的阴影,警惕地观察四周。这是一条堆满垃圾桶的狭窄后巷,恶臭扑鼻,但此刻却成了她们最好的掩护。
“走哪边?”沈曼笙低声急问。前门主干道方向是混乱中心,绝不能去。
苏云岫快速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与骚乱相反、更黑暗更狭窄的巷弄深处:“这边!穿过去是四川北路的支路,那里鱼龙混杂,更容易躲藏!”
不再犹豫,两人弯着腰,借着阴影和垃圾桶的掩护,如同两道轻烟般蹿入深邃的巷弄之中。冰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湿滑石板路,两旁是高**仄、墙面斑驳的旧式里弄山墙。她们不敢回头,拼命向前奔跑,将身后那栋如同囚笼般的公寓楼和越来越远的骚动声抛在身后。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那刻骨的惊惧和紧迫感。她们不知道能跑多远,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彼岸,只知道必须远离那里,必须活下去!
就在她们即将跑出这条漫长巷弄,前方隐约透出四川北路支路那相对开阔些的街口灯光时——
突然,从旁边一个更深的、堆满废弃家具的凹角阴影里,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猛地捂住了跑在前面的沈曼笙的口鼻,将她狠狠地向后拖去!
沈曼笙的反应快如闪电,肘击、蹬踹几乎同时发出,试图挣脱!但袭击者的力量极大,技巧更是高超,轻易化解了她的反击,将她死死制住,拖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曼笙姐!”苏云岫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要扑上去帮忙!
但她的手腕也被另一只从旁伸出的、冰冷如同铁箍的手猛地抓住!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将她整个人也拽得一个趔趄,撞向冰冷的墙壁!
完了!还是被追上了!这是苏云岫脑中唯一的念头。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然而,预想中的枪托或殴打并未降临。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力道虽大,却似乎并无立刻伤害她的意思,只是牢牢地控制着她。同时,一个极其低哑、却莫名有些耳熟的嗓音,贴着她的耳际急促地响起:
“别出声!想活命就跟我们走!”
苏云岫猛地抬头,借着远处街口微弱折射过来的光线,她勉强看清了抓住她的人——一个穿着深色粗布短打、头上压着破旧帽子、脸上布满脏污几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但那双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却让苏云岫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眼神……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与此同时,另一边制住沈曼笙的那个人也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原本激烈挣扎的沈曼笙,身体猛地一僵,竟然缓缓停止了反抗,只是用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对方。
“快!这边!他们很快会搜过来!”男人不容分说,拉着苏云岫,示意另一个同伴带着沈曼笙,迅速拐进旁边一扇极其隐蔽、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低矮小门。
门内是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两人被半推半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走去。身后那扇小门被迅速关上,插销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面巷弄里微弱的光线和可能存在的危险。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脚下摸索前进的沙沙声。
苏云岫的心依旧高悬着,无法判断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些神秘出现的人是谁?是敌是友?他们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魏坤?还是陈默群?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一盏煤油灯。
借着灯光,苏云岫终于看清了拉她进来的鸭舌帽男人的侧脸轮廓。虽然依旧脏污,但那线条……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抬起手,轻轻将帽檐向上推了推,露出了更多的面容,同时对着她,极其缓慢地、清晰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这一刹那,苏云岫如同被闪电击中,猛地捂住了嘴,才没有失声惊呼出来!
竟然是他?!
那个在76号时期,曾受过钱益民恩惠、后来似乎失踪了的、代号“泥鳅”的低层行动队员!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现在是哪一边的人?!
而另一边,沈曼笙也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震惊、悲痛和一丝微弱希望的眼神,看着那个将她拖入黑暗的人。那个人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递给她一件东西。沈曼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过那样东西,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
煤油灯的光晕逐渐扩大,照亮了这处地下空间——一个极其狭小、似乎是被废弃的地下管道检修室。这里,似乎并非终点,只是中转站。
“泥鳅”看着惊疑不定的苏云岫和情绪激动的沈曼笙,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
“两位小姐,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是‘算盘’老爷子生前布下的暗线,让我们盯着魏坤和保密局那边的动静。刚才街上的骚乱也是我们的人弄出来的,为了搅混水,制造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苏云岫脸上,眼神凝重:“七爷的事,我们知道了。他现在落在‘毒蜂’手里,情况很危险。但暂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陈默群似乎想从他嘴里撬出更多东西,或者……另有所图。”
“你们……你们能救他吗?”苏云岫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泥鳅”摇了摇头,脸色沉重:“硬闯霞飞路,等于送死。我们这些人,力量太分散,而且……很多人在程岩大哥出事和钱老牺牲后,都失联或者……”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白,“现在能做的,是先确保你们的安全,然后……等待时机。”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小的纸条,塞进苏云岫手里:“这是下一个临时落脚点的地址和暗号。绝对安全,是钱老很早以前就安排下的‘冷灶’,连七爷都可能不知道。你们必须立刻过去,在那里待着,绝对不要擅自行动!我们会设法打听七爷和林小姐的消息,有情况会想办法通知你们。”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像一个沉重的希望,落入苏云岫掌心。钱益民,那位沉默寡言、心细如发的老人,即使在牺牲后,依旧用他早已布下的棋子,在关键时刻,为她们撬开了一丝生机的大门。
“跟我们走。这条旧管道能通到两条街外。出口有人接应。”“泥鳅”不容置疑地说道,示意同伴端起煤油灯在前引路。
苏云岫和沈曼笙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定。此刻,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信任这些突然出现的“自己人”,是唯一的生路。
两人不再多言,紧跟在那盏如豆的灯火之后,再次投身于黑暗、潮湿、充满未知的地下迷宫之中。身后是危机四伏的追捕,前方是渺茫未卜的前路,而心中那份沉重的牵挂,则系于霞飞路那栋魔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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