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自昨日赏“莲”时冒出个新思路,一下子很多事涌入脑海,昏昏乱乱的,夜间好不容易入梦,梦到自己站在戏台上,随着人群向前,丝竹声响,载歌载舞,他欢乐地融入其中,而后作成一只蝴蝶,翩翩飞舞,飞上天际遇到一只大鸟,鸟的翅膀是墨色的,仔细一看,那墨色竟是写满了诗句的白翼。刚想看清诗句便醒了。
清醒后,卫玠感觉很奇怪,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是梦是醒。
就像庄子分不清是自己在蝶梦,还是蝶梦到了自己。
卫玠,想到种种扮演的仪式,让他觉得人生就像在戏台上演戏,只要大家都把这场戏当真,便是真的了。
夫子说过戏是人生幻影,梦亦是人生幻影。
那么梦和戏究竟有何不同。
忘言说过还存在其它宇宙。
那么梦境会不会是另一个宇宙的戏?
卫玠看着侃侃而谈的乐广,不知这位博学广识的名士,能否回答自己的问题。
“虎儿想问什么。”正在和卫恒说客套话的乐广突然问卫玠。
卫玠记得忘言说过,用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会引起混乱,没敢说梦境是另一个宇宙的猜想。
反而提问:“世伯,虎儿想知道何为梦。”
乐广:“梦是心中所想,白天经历的事,思考过的事,夜间便会入梦。”
卫玠说:“可是我在梦中看见从未见过,从未接触过,也从未想过的东西,为什么我会梦见它们。”
乐广: “你梦见了什么”
“云朵堆叠的山峰,看不见底的洞穴。”
“梦见这些,有什么感觉。”
“很好奇。”
“你想探索神奇的事物,便是我们所说的因由啊!我们从来不想做的事,比如驾车进老鼠洞,或者把铁棍捣碎吃下去,就没有梦见过,因为没有入梦的因由。”
卫玠点头。他所向往的正是大鹏般飞入云端,俯瞰天地的开阔。
“虎儿,世伯看了你手抄的逍遥游,别有意趣,襟怀广阔,你是不是常常在想那大鲲为何能化作大鹏,它如何学得大知,修道大道。”
卫玠点头,心道难怪祖父说乐彦辅像人之水镜,可以照见人的形象。
乐广:“人不能长久潜入水中,亦不能翱翔于天际,所知所见,不过一方小小天地,想要获得大知确实很难。好在我们有言语,有书卷,可以开阔眼界,看见他人眼中的世界。”
卫玠:“可是言有时尽。很多事情无法用言语传达。”
乐广:“确实如此。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若想获得大知,便不能只依靠言语,更要领会言语的深意,走遍天下看风景,领会大自然的真意。常思常辩,多读多看,久而久之,便会走在获取大知的道路上。那鲲鹏寿命长久,自然更易获得大知,那仙人仙寿永继,自然能寻得大知。人的寿数有限,琐事缠身,修道着实不易,不过先人的知识能传承下来,而今人所知道的又能传承下去,总有一天后人也成为大鹏一般的大知。”
从没有人对卫玠讲过这样的话,卫玠心有所动,对乐广行大礼:“世伯所言甚是,虎儿明白了。”
二人又谈了许多,直到四叔卫岳进门打断,拉着乐广讨论起书法。
几名书法家讨论着,上手写起了字,卫玠在一旁看着,觉得自家阿父阿叔的书法固然风神俊秀,可乐广的字更有几分超迈旷远的气象。
明明都是俊逸的草书,为何给人的感觉不同呢。
他问了身旁的保母哪位写得好。
保母:“当然是你的阿父,咱们卫氏书法的家学渊源可以追朔到你的曾祖父。”
卫玠觉得保母有可能偏心阿父。于是上前要走了三人的几幅字。
大书法家们乐得把墨宝赠予卫玠。
卫玠得了墨宝,便走出书房。
卫岳见状,笑道:“虎儿得了墨宝开心极了,得出去炫耀炫耀。”
卫恒不愿小儿子在乐广跟前丢面子,立马说:“虎儿可不是爱炫耀的人。定是找人谈论书法去了。”
卫玠确实找人谈论书法,只不过找的是不懂分辨书法优劣,仅仅识字的侍从侍女们。
他问了好几人,各有各有说法,可一旦他说了哪幅是自家阿父写的,侍从侍女们便纷纷改口,夸卫恒写得最好。
可他又问了乐广带来的侍从们,他们则是在得知哪幅是乐广写的后,纷纷夸乐广写得好。
由此可见,大多数人评判书法的优劣与自身立场有关。
卫玠仔仔细细看了三人书法心想,都说书法可见心中气象,我喜欢乐世伯的书法,莫非是因为喜欢他的气度见识。
快到晚饭时间,乐广告辞离去,卫家人挽留不住,把客人送到门口。
卫玠跟着卫恒把乐广送到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乐广坐上牛车。心想不知何时能再见乐世伯,再跟他聊一聊,我也想成为像他这样渊博多才,平淡冲和的人。
卫恒拉着他准备回去,他却定在原地,盯着乐广离开的背影。
乐广突然回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卫玠怀疑乐广冲自己笑,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希望如此,才会如此认为。
直到乐广走远了,卫玠才愿意回到府里。
四叔笑话他:“虎儿真是好喜欢乐彦辅啊,要不要做他的女婿。我听说他的小女儿正好小你一两岁。”
卫恒:“别拿小孩子的婚事开玩笑。”
卫岳:“阿兄,我可不是开玩笑。乐彦辅中正平和,与人为善,擅于识人。朝中多少人想与他结亲,可他不会轻易把女儿许人。可见单凭家世不足以打动他。但是我们家虎儿这一等一的品性样貌却是万里挑一的。恐怕他找不到比虎儿更舒心称意的女婿了。阿兄要是有意,不如早点定下亲事。”
卫恒本无意,听后却有几分心动。回去后立马找妻子商量这件事,不料王澈反对:“虎儿还这么小,怎么就这么着急给他定亲。凭我们的家世,难道还娶不到品貌家世俱佳的小娘子。”
卫恒:“可像乐彦辅这样的妇翁却是可遇不可求的,难得他喜欢我们虎儿。再说了,我听说成都王有意求娶乐家的女儿。若是能定下这门亲事,虎儿和成都王便是连襟了。”
王澈:“先前杨氏逆党权倾朝野,一夕覆灭,听说是贾南风请来了援手。这贾南风的脾气和她阿娘一样,必是要搅风搅雨的,当下时局不稳,和皇室连襟未必就是好事。你想想三弟的结局。”
卫恒皱眉:“害死三弟的杨骏已经死了。现在是父亲把握朝局,他老人家一向稳重,不会出乱子,就凭贾南风的手腕也只能对付几位深宫中的妇人。
王澈:“宫中争宠上位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卫恒:“知道了。总不能因为时局,就错失良缘。”
王澈:“虎儿是个有主意的,不如等他长大了再做决定。我相信他的眼光,必定比我俩好。考虑事情,必定比我俩周全。若乐彦辅真有识人之明,定会对虎儿另眼相看。”
附录:《世说新语·文学》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虀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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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乐广解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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