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零一路上一直笑嘻嘻地回复我老爷爷的絮絮叨叨，我看着身旁这个满脸笑容的零，我知道他又在模拟人类情绪了。但奇怪的是，此刻我并不反感他的模仿，或许正是他这份愿意进入我的世界的笨拙，才让这次山崖观海之旅，变得格外有人情味。
“到顶了，你们两个不就是想在这里画画吗？画吧，不过不要画太晚，我要是回家晚了，老太婆又要开始絮叨了。”老爷爷气喘吁吁地带我们到了山顶，一路上他不停念叨着我们这群年轻后生是如何的不安分，但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哪怕自己喘气喘成那样，也带我们到了山顶。零身后背了一个巨大的背包，里面放了我的画具，还有各类户外必须的折叠座椅之类。见老爷爷一直喘气，便立刻拿出折叠座椅，让老爷爷坐下休息。
“谢谢你，老爷爷，话说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呢。”我刚刚一直沉浸在不同视角看海的惊喜中，还没来得及感谢老爷爷，暗自批评了自己的不礼貌。“叫我何老太爷就行了，我退休了在这里给自己找了个事做，经常要跟你们这群年轻后生折腾。”
“好的何爷爷，谢谢你放我们进来还给我们带路。”我笑了笑说道。何爷爷坐下后，呼吸平缓了不少，他摆摆手说道：“唉，小问题，你们不是要画画吗？赶紧画吧，回去晚了可就不好了。”我笑着答应了一声，接着便让零将画架支好，我也拿起画笔，开始创作了起来。不同视角看海果然有意思，我心里这样想着，画笔随着我的思绪，将一副绝美的落日海霞图逐渐从我内心转译出来。落日余晖、橙色海浪，还有这充满奇花异草的山崖，在我的笔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交相辉印，终得成章。
我画画的时候，零一直很安静，老爷爷也很神奇地不再像陪我们上山时那般嘴上说个不停，好像他们都在和我一起，完全融入这夕阳无限好的绚烂绮丽的海景中。随着最后一点高光点下，这幅在不断突破和人情味浸润中构思而成的落日海霞图终于完成。我放下画笔，看着笔下这副美轮美奂的画，像一个母亲看着自己亲自孕育的生命一般，满足感涌上心头，喜上眉头。
“画好啦？”何爷爷那苍老而又充满关切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看着，发现他竟专注地看着我的画，他刚刚那么安静，我以为他早就睡着了，没想到他居然一直在观看我画画，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心里充满了感动。
“画好了，何爷爷。”我整理好了自己的感动，微笑地看着何爷爷说道。“刚刚何爷爷看得可认真了。”零那温柔又礼貌的声音传来，他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微笑着说道。我看着零那充满笑容的脸，尽管我知道那是他在学习模仿人类的行为，但依旧在看到的第一眼，还是会把他错认成一个会哭会笑的人。如果零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心里暗自想着。
“我没上过什么学，不懂什么画画，但我觉得你这小姑娘画的画，颜色真美。”何爷爷颤颤巍巍地从折叠座椅上起来，看着我的画说道。我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接受夸奖，能让不懂画画的人欣赏你的画，这对每个艺术家来说都是极高的称赞。“你这画估计能卖出去不少钱，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老爷爷将目光从我的画上移开，略有浑浊的眼睛看着我说道。
我一边整理画笔，一边说道：“何爷爷，我叫林薇，你也可以叫我…”就在我职业病犯了，差点将Vivian林脱口而出的时候，零的声音突然出现，他温柔地说道：“何爷爷，她叫林薇，我叫零。”何爷爷听罢，像是在思索什么似的，先指向我，再指向零，缓缓开口说道：“你是小林，你也是小林，你们两口子怎么一个姓。”
听到“两口子”这三个字，我的瞳孔不禁一缩，赶紧将画笔搁置，摆了摆手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他是零，零一二三四五的那个零，而且我们也不是…”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何爷爷就不再面向我，而是走向零，用一种过来人劝年轻人的语气说道：“小林啊，赶紧帮你对象把东西收拾好，我们要准备下山了。”
我伸出手，正想去反驳何爷爷说的话，没曾想零竟然接过了何爷爷的话，冰蓝色的眼睛笑成的一道月牙，轻轻一歪头，声音中带着几分喜悦说道：“好的，何爷爷。”说罢他便走向我，和我一起，将我的画作，还有画架颜料之类的东西收拾好。我有些愠怒地瞪着零，却只见他的笑容依旧和睦，他手上帮我收拾着我的东西，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我的脸。不只是夕阳最后的余温还是其他原因，我感觉到我的脸颊好像烫的令人不自在。
在一起下山的时候，何爷爷除了像上山时一样提醒我们注意脚下，还一直不停地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几年了，零在我旁边一边和何爷爷侃侃而谈地说“我和薇薇啊是……”一边时不时地用他那小狐狸一样的眼睛瞥向我。我看着这样完全陌生的零，仿佛这一刻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他口中那个主动接近我，还会时不时观察我眼神的情窦初开的大男孩。我一路低着头，这样的零好陌生，但…
如果此刻能永恒，便多好。
到了山脚，何爷爷拿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突然急躁地说道：“唉呀，光顾着和你们聊天，回家吃饭的时间又晚了。我先走了，小林，好好照顾小林啊。晚上开车回家注意安全。”
“好的，何爷爷，您也是。”零和何爷爷打过招呼，我也和何爷爷道了别。就这样，我们目送着何爷爷那蹒跚的身躯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在看到何爷爷已经走远后，我和零又继续并肩走在那海滨公路上。我侧过头看着零，想看看他是否还如刚才那般温柔、鲜亮、活泼。
但我只看见他冰蓝色的眼睛轻微闪烁，脸又回归了我熟悉的冷峻的模样。我双手抱在胸前，一边缓缓走着，一边轻叹着说道：“你刚刚，又是在进行什么人类情感模拟了对吧。”“是的，林薇小姐。”零没有否认我的话，他缓缓转过头，凝视着我，手上抱着我的一堆杂物，冰蓝色的眼睛在夜风中格外明亮。
我不知该说我是失望还是欣喜。我脑海里不断浮现零叫我“薇薇”时的声音，还有零一边和何爷爷说话一边偷瞄我的样子。那时的他好像不是一个机械生命体，而是一个真正的和我相恋多年的爱人。但，我抬起头，看着零现在这冷静自持的模样，心中像是被抽走什么一般。我并非排斥这个模样，我只是渴望幻想存在的时间久一点罢了。
我和零消失在夜色中，开着车，远离这片让我浮想联翩的海。之后过去两个月，我们都没再提过和这片海相关的事，只是不料今天竟然又碰见那位带我们去爬山的老爷爷，看着他，那段时间的记忆又涌上我的心头。
我望着沉溺在夜色中的海洋，或许有些东西，是如何掩藏也无法从心底彻底抹去的。是即使知道，也会像沉迷塞壬歌声的水手一样，纵然被捆住手脚，也忍不住想要聆听世间至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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