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太子的手令,黎半夏顺利地将大伯母的尸首从牢房带了出来,装进了准备好的棺木里。
大伯父老泪纵横,几乎是泣不成声:“半夏,此番辛苦你了。”
他自然知道,如今黎府的境遇,黎半夏要将大夫人的尸首带回去好生安葬,有多么不容易。
起初黎半夏向他承诺时,他根本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一转眼,黎半夏居然真的办成了。
这个往日甚少显山露水的黎九姑娘,在黎府落难后站了出来,成了黎府最后的希望。
“你父亲虽然去得早,你母亲却将你养得极好。不像我和你大伯母,这些年虽都健在,却不如不在,如今你大伯母去了也好。”说着竟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大伯父节哀。大姐姐和七姐姐总会想通的,况且二哥哥他们极好。”
说完,却又是无尽的悲凉。黎府二郎君满腹才华,年纪轻轻中了举,原本前途无量,如今却被一网打尽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
“会好起来的。大伯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等到好起来的那一天。”
黎半夏说这话时,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
黎大老爷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虽然黎半夏的话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但是黎大老爷却莫名觉得心安。
他觉得黎半夏这次也一定办得成。
“好。”
回府的路上,在一处巷口,黎半夏与一队人马狭路相逢。
对方为首的是一队骑兵精锐,紧接着是一辆华贵的马车,后面跟着上百名穿铠甲的亲兵。
这样的排场想必不是寻常人,无论如何,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巷口宽度有限,黎半夏让后头抬棺的人往旁边让。一抬眼,却见对面的人马里有一人骑着马快速过来了。
黎半夏拱了拱手,赶在对方之前开了口,“无意冲撞尊驾,请尊驾先行。”
对方是一个健壮的将士,扫了一眼黎半夏身后的棺木,道:“末将乃汝王府亲兵,敢问贵府名讳?”
汝王府?黎半夏有些惊讶,汝王府镇守边疆五十余年,没想到汝王爷突然进京了。黎半夏有些惊讶,赶紧道:“民女名讳不值一提,请王爷先行。”
亲兵调头回去复命,很快又过来了。
“王爷说,逝者为大,请夫人先行。”
说话间,汝王府的车驾退到了一侧。
黎半夏有些惊讶,听说这位汝王爷性格古怪,儿子早逝对他打击很大,性格愈发暴躁,前阵子又听说他孙子被歹人所害不知所踪,王爷一怒之下连斩数十人。原本以为这位汝王爷是一个性格残暴之人,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通情达理。
“多谢汝王爷。”
这是自黎家遇难后,黎半夏收到的来自外界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黎半夏从汝王府的马车前经过,里面的人却忽然掀开了帘子,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来。
黎半夏屈膝行礼。
“民女黎半夏,多谢汝王爷。”
汝王爷自上而下打量了黎半夏一眼,道:“周夫人节哀。”
黎半夏满脸错愕,她自称“黎半夏”,对方却称她“周夫人”,汝王爷远在边疆,与他们黎家素无往来,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不等黎半夏震惊完,对方已经放下车帘,隔绝了黎半夏的视线。
黎半夏没再停留,快步往前走去。
扶灵回了府,黎半夏发现府里居然已经挂了白,府里的下人也准备换孝衣了。
“是郎君吩咐的。”刘嬷嬷解释道。
黎半夏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消息这般灵通。”
正说着,只见周景之快步往这边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脸生的男子,是侍从打扮。
“夫人回来了。”
“嗯。”黎半夏点了点头,视线在他身旁的人身上扫了一下。
周景之立马解释道:“这是定生,今日寻上门来,我便把他留下来了,夫人若是没意见,便留着他在府里伺候。”
原来是侍从过来寻主人了?
眼下府里忙,正需要用人,黎半夏点了点头:“郎君既开了口,留下便是。”
“多谢夫人。”定生一脸感恩戴德。
黎半夏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多弥人?”
定生眼睛一亮,道:“夫人好眼力。”
“这也不难猜。”黎半夏斜了周景之一眼,“有其主必有其仆。”
周景之一脸莫名,想要细问,黎半夏已经走开了。
既然周景之有了侍从,春桃便又回黎半夏这边了。
“那个定生是何时过来的?”黎半夏问道。
“姑娘出去没多久便过来了,来了好几个,郎君只留了这个定生。”
黎半夏点了点头:“算了,不管他。”
如今要忙丧事,黎半夏确实也没有闲心去管这些。
“当下要紧的是,礼宾丧的傧相和点主官。”刘嬷嬷道:“夫人可有人选了?”
如今黎家遭难,人人避之不及,若是想要请到有地位的人当傧相与点主官只怕是难。
可若是请的人太差,难免让人觉得黎府不成了,待太子妃被废,人人都会趁机踩上一脚,黎家怕是再也难见天日。
这次丧事是黎家的脸面,也是黎家透露给外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窗口。傧相与点主官必须要压得住阵。
黎半夏的眼前浮现出柳太傅的脸来,若是柳太傅同意来当点主官,再由此去三姐姐夫家游说一番,兴许能说动她夫家来人当傧相,这样一来,这丧礼的排场便妥了。
“刘嬷嬷,还要劳烦您,明日一早做一道玲珑酥。”
第二天,天刚微微亮,还没等来刘嬷嬷的玲珑酥,却等来了旁的人。
黎半夏睡得模模糊糊的,听到外头传来阵阵鞭炮声,立马爬起来。
显然,来宾客了。
春桃看着黎半夏眼下的乌青,一脸心疼道:“姑娘这几日太辛苦了,再眯一会吧,那些宾客瞧着脸生,郎君已经过去招待了,姑娘缓缓也不迟。”
黎半夏点了点头,她昨晚忙到子时才睡,如今才睡了一个时辰,脑子都是懵的。
还别说,周景之这厮平时没啥用,这个时候倒是还能帮点忙。
来到前厅,黎半夏发现来了好几个吊唁的人,虽然脸生,但是起码让场面不至于太冷清。
周景之正招待着他们,寒风凌冽,他穿着一身白,显得愈发单薄。
黎半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到他时不时轻咳一声,想到他那身子骨,黎半夏替他捏了把汗。
“夫人来了。”周景之转身看到了黎半夏,立马朝她颔首,然后给她介绍来宾。
“这位是齐员外,祖籍荆州,说起来,与大伯母还是同乡。”
“这位是刘朝奉,祖父在蜀地任职时,时常请他过府裁衣。”
“这位是罗公子,大伯父从京城往返扬州时,常与他同行。”
……
黎半夏一一见礼,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来的都是商户,且都是外地的,恐怕消息不那么灵通,还不知道黎家遭难的事。
这看上去,怎么这么像是被人诓来的呢?
黎半夏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周景之一眼。
“夫人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周景之问道。
黎半夏:“这些人是哪来的?”
周景之:“方才我不是一一与夫人介绍过了?齐员外来自荆州,刘……”
黎半夏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不是问的这个。”
周景之:“那夫人问的是?”
黎半夏:“这些人是你请来的?”
周景之:“不是。”
黎半夏皱了皱眉,不是周景之请来的?那是谁?突然又眉心一跳,想到周景之这问一句答一句的性子,立马又明白过来了。
黎半夏:“这些人过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周景之这才松了口:“我只是派人把消息透露给他们,并未请他们过来。”
虽然周景之说得轻巧,但是黎半夏知道这实施起来不容易,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但也不是瞎找的,要么是大伯母的同乡,要么与祖父或大伯父有渊源。
而且这些人都来了京城,并且是刚来京城,否则肯定会知道黎府被抄家的消息,便不会过来了。
这些苛刻的条件筛选下来,还能请来这些人撑场面,属实不易。
“多谢郎君。”
黎半夏朝他致谢,周景之做下这些,原本是很让她感动的,偏偏他这问一句答一句的态度,生生让黎半夏的感动折减了不少。
在黎半夏生活的二十一世纪,发展出了许多号称“人工智能”的“人工智障”。
比如她家那个号称可以语音控制的电视机,是倒装句的噩梦,黎半夏对她发语音指令:
“我要看蛋仔派对,XX解说的。”
这个人工智障会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后黎半夏改成:
“我要看XX解说的蛋仔派对!”
这个人工智障就能找到了——已为你精心挑选了以下视频,请注意查收哦。
这周景之就像个人工智障,跟他说话,要么被他急死,要么被他气死!
“夫人这是怎么了?”察觉到黎半夏的视线越来越奇怪,周景之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这个人工智障居然还问她怎么了!
“郎君这问一句答一句的性子,是想要把人急死?”
周景之一愣,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话。
黎半夏没理他,转身就走。
周景之却追了上来。
“夫人见谅。”周景之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幼如此,若是夫人不喜,我以后尽量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人工智障居然说以后要尽量改。
黎半夏有些诧异地回过头,实在没料到周景之竟会这般说。最近也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周景之说话向来温和,但是黎半夏瞧得出来,他是个挺有傲气的性子。
“怎么了?”
正说着,外头又进来几人,定生朝这边扬声道:“公子,来宾客了。”
周景之点了点头:“夫人,我先去迎一迎,夫人再去歇一会。”
黎半夏却觉得稀奇,周景之这身子骨撑得住?
黎半夏:“郎君昨晚没睡吧?”
“没。”周景之摇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白天已经提前补足了睡眠。”
说完,周景之细细地观察黎半夏的反应,这一次,他可不是问一句答一句了吧?
黎半夏点了点头,一抬眼,却发现周景之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啥意思?是要自己夸他一句未雨绸缪?
黎半夏一脸困惑,然后看到周景之脸上的期待也逐渐变成了困惑。
俩人各自转身,却又忍不住各自回头。
黎半夏实在受不了周景之这眼巴巴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如此甚好,多谢郎君了。”
周景之的眼睛亮了亮,“夫人不必言谢,不过是践行对夫人的承诺而已。”
啥啊这是?黎半夏愈发困惑了,她这是触发了什么神奇指令不成。
果然是人工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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