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夏云峋腰间玉佩坠落,他脸色一变,“不好,东阳国有难,云龙在那里。”
“什么?”
“我感应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意,在对付云熙。”
是他们去复仇了。
快速奔袭后,在一处寝殿,夏云峋乐晓晓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鲛人兄妹,也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铁面修罗夏云熙。
当年的追杀与被追杀角色在此时调换,像是命运的一个回旋。
云龙狠狠地看着千钧一发拦在敌人面前的夏云峋,“神医,我早就说过复仇靠我们自己,你再拦下去,即便你是我们兄妹的恩人,即便背信弃义,我也只能出手了。”
夏云峋默默不言,他的父亲母亲因为种族不同,以最决绝的方式分开,他完全能够理解这种身不由己。
仇恨和信义难以两全,因为过错早已无解。
再看眼前挥动匕首欲刺的鲛人妹妹初雨,她的容颜依旧秀丽无暇,却不及鲛人时期的千分之一,仇恨真的让人改头换面,她竟然……舍弃掉了自己真正的脸。
云鬓花颜下,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其余一切细节都被调节至最为妩媚的一面。
乐晓晓心中泛起了感同身受的痛苦,“你为了报仇毁了自己的脸。”
初雨没有回避,“是啊,脸不重要。”
她花了五年才成为最出色的卧底,从最不出彩的歌姬到次次舍命相救,终于算计到仇人都没认出她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夏云熙他,竟然真的爱上她了?甚至求娶自己,成为他的妻子。
这可真是世间最荒诞的事。
可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东阳皇子的睡颜,往昔的琴瑟和鸣,匕首之下,眼底深处却是冰寒彻骨,“神医大人,请不要阻止我。”
夏云峋苦涩得阻止,“他是我的弟弟。”
“可他是个魔鬼!”
初雨愤怒,她永远忘不了这个声音,害了全族的人是她救命恩人的亲人,竟然还敢在大婚之日说深爱她。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云龙却说,“神医大人,你和我们应该立场一样,人间帝王和朱雀皇族的后代,你难道不想为您的母亲冰媓殿下报仇么?”
夏云峋沉下声,“如果你们今天杀了他,人类和灵族便再无和平的可能了,鲛族也会在颠沛流离中走向真正的灭亡,现在,还不到玉石俱焚的时候…今天我会在这里守住这个希望不离开,也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初雨愤怒难言,匕首难以抑制得挥过去,却被乐晓晓轻易挡住,她看了夏云峋一眼,“老夏的话就是我的意思。”
夏云峋眼底震动,对无声对望回去,两人在这一瞬间心意相通。
场面焦灼之际,夏云熙悠悠醒来,似乎被鲛族幻境迷了心智,他只是有些意外得看向夏子和,忍不住自小时就有的厌恶之情,“又是你!”
“云熙,你听我说,小心……”
夏云熙却整好自己的贴身衣甲,面色温柔得看向初雨,“等我等累了吧,咱们这就走,不用管这些人。”
“云熙!”
一道反骨刀刃径直穿胸而过,夏云熙的眼神闪现过迷茫,他看向怀中的爱人,“绮罗,你这是?”
却换来初雨更深更重的捅穿,这样毫无防备的机会,只有一次。
夏云峋乐晓晓竭力想营救,却被异化的谢云龙死死挡住,他的独眼面具下是深深的愉悦,“不要阻止小雨。”
一声利落的收刀,鲜红的血液终于从伤口中喷薄而出,被素称“铁面修罗”的夏云熙不敢置信得在爱人面前无力跪下,“绮罗,你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绮罗,”初雨的脸上不再是伪装的清纯甜蜜,只有一片虚无的麻木感,“你不知道吧,我是你最痛恨的鲛人。”
夏云熙过量失血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他收起下意识反击的三棱刺,习惯性得对着她笑,“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是…”
云龙看不得妹妹的墨迹,反手给夏云熙补了最后一刀。
世界仿佛成了一片灰白,大势已去。
护驾的暗卫匆匆到来,一片慌乱中,初雨被哥哥带着快速逃离,快速的风声下,身后倒在血泊的男人的眼中,似乎依旧是不可置信与深深眷念,分明自己没有受到半点伤,初雨却像是被狠狠刺痛,她仓惶得回了头。
生死诀别的大风中,只有一滴眼泪,化为珍珠悄然落下。
————
第一次见面时,天空正下着小雨,五月的雨缠缠绵绵,像是总下不完一般,凌霄花红色的花蕊散了一地。
这样的雨绝对让人心情不快,尤其,尤其是被父王责罚,被朝臣冷嘲暗讽之后。
夏云熙只身走在细雨中,努力想忘掉,可是往事的一幕幕和今日重合,烦闷又涌上心头。
“你真是,半点都不如你大哥,只可惜他身子差不在我身边,峋儿若是在,这些余孽一个都别想逃!”
“父王,就是夏云峋打伤了儿臣,救走了鲛人皇族啊!”
“啪——”狠狠的一声巴掌声响,“你还胡说,峋儿怎么会这样做,鲛人明明是我们的仇敌。”
夏凌天浑浊的眼神病态得看着座下黄椅,和身侧展柜的鲛人骸骨,“都是因为鲛人,阿媓才会惨死,峋儿不可能帮鲛人的,不可能的……”
“反倒是你,武功不成,心术现在也不正了,虎符我收回了,你好好在家反省一下,等知道了错误再出去。”
夏云熙被强制得卸下盔甲,看着父皇拂袖离去的背影,手中握紧了拳,又是这样,每次都这样,父皇就这般不信他吗?
他想再去给母妃请个安,却又想起母妃每次虽然心疼,却只让自己忍耐的样子,想了下自己一身伤,步子硬生生的一转。
“这东阳国太子真是个奇人啊,不声不响在雪谷待了七年,没上过一□□,陛下竟然还向着他,宠着先后。”
“是啊,我真替云熙殿下不值,让驴子拉磨都没这么绝望的。”
“哎哎哎快别说了,殿下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了,皇家的事哪有得找我们几人操心,小心掉脑袋了。”
“好好好,我闭嘴。”
夏云熙看着这群眼观鼻,鼻观心的文臣,顿了顿,径直离开,徒留这些人被他的眼神吓得直喘气。
何必呢?
可是世界上最让人受伤的偏偏是刀刃般的言语,尤其,这些事无一例外都是真的。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虽贵为皇子,母妃也是唯一的凭子封妃,掌管后宫多年,可纵使权利滔天,他们都知道皇帝的心半点不在他们身上。
有位仅凭衣冠冢入皇陵的先后,让东阳国后位空悬多年。
有位先后留下来体弱多病的太子,在雪谷养病时间比宫中多上数倍,依旧威严不减。
那个大臣说的没错,哪有皇子当的像他这么窝囊的。
小时候听不到一句温言,长大了也只有指责,仿佛怎么样都做不好。
夏云熙心情烦躁,屏退了侍从,孤身走在细雨蒙蒙的皇城之中。
忽有咿呀笙箫起,游舟画舫上传来阵阵歌声: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天步艰难,之子不犹。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念子懆懆,视我迈迈。
歌女带着面纱,双眸幽怨含情,这首《白华》本是那闺怨妇人做的靡靡之音,在细雨中,却让人品出了自己时运不济,最敬重的人却视我为路人的怨怼伤感。
“天步艰难,之子不犹”夏云熙仔细咀嚼这两句诗,竟在某种层面上,与这首歌中的伤感共存。
他倚着栏杆,望着画舫,静静得听了会儿,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
只是一首曲子的时间,初夏短暂的雨便停了下来。
两岸芳草萋萋,花树饱饮了雨露,泥土中悄然长出几颗小蘑菇,雨后的原野里都是馥郁的清香。
夏云熙望着渐渐远去的画舫,“给那位歌女赏银。”暗自跟着的随从立马领命。
话毕,被人常称铁面修罗的他,头一次步履轻快得回到府邸中。
第二次见面时,东阳国因为岭南三十县的天灾闹得风声鹤唳,镇压需要铁血手段,此时朝臣的叛乱正愈演愈烈,没想到马有失蹄的危难之际,竟是这个歌女救了他。
夏云熙从来不相信这种巧合,所以尽管他被手下背刺一刀,只能奄奄一息得躲在这个歌女的床榻之下,却依旧握紧了手中锋利的匕首。
等门外名为搜救实为暗杀的脚步声渐远,绮罗刚刚松了一口气,“好了,你没事就……”
猝然发现,自己被男人抵住了咽喉。
这个狼狈的男子,明明身上狰狞的伤口已然要去他半条命,却仍掩饰不住他狼崽子般的眼神。
“说,你到底是谁?”
绮罗红艳的唇瓣一抖,却被夏云熙死死地盯住自己,他不会放过这个女人身上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毕竟,从小到大他死里逃生多次,在脉脉温情后忽然背刺自己的人,实在是数都数不过来,他最信任的副手不也在刚才重伤了自己么?
却不想,绮罗朱唇里吐出的却不是求饶的话语,双眼中也无任何虚假的逃避,只有全然的怒火,如火般燃烧。
她狠狠地将夏云熙推下床,怒骂,“滚你丫的,看明白些,这是老娘的床。”
夏云熙伤重至极,浑身的蓄势待发都完全没想到这种轻飘飘的推法,却也是这样,他无可避免,重重得跌下床底。
绮罗站起来,无视男子震惊中怒气冲冲的眼神,毫不示弱得瞪道,“看什么看,老娘好心帮你躲人,你居然拿刀子刺我,养条狗都没你这般咬人的。”
“你!”
“你什么你!本来看你长得俊帮一把,可现在,我绮罗今儿个真是后了大悔了,外面这是你的敌人吧。”
女人眼珠一转,“来人啊,有刺……”
“唔唔唔!”夏云熙无视绮罗的控诉,死死得捂住这个怪女人的嘴,“别叫!”
“唔唔!”“还叫!”夏云熙那把匕首又悄咪咪得抵上了女人的喉咙。
忽然,“绮罗大小姐!你怎么了,”闻讯而来的声音气势雄厚,显然是专业的打手,却又顾忌绮罗平时对闺房看得死死得,屋外像是徘徊了一瞬,朗声道,“我数三下,没听到你的声音我就破门了啊。”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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