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薄薄的弯月浮在森林上空,皓月当空,银星闪烁。风拂过他俊美而残破的面容,将那显出些许诡谲的血色映衬的更加深邃,也带来些许树叶摩挲间的悄声细语。
名为产屋敷日弥的青年有着一双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的眼睛。当他展露微笑时,月牙般的眼中似乎点缀着星星。
像是才注意到伊咏停留在他那被血覆面半侧的目光,日弥略感抱歉的用衣袍遮了遮,“不必为我担忧。”他放缓声线,轻声道:“你给出了我理想的答案……我们会再次见面的,或许在太阳之下……”
太阳?
伊咏眉头微蹙,脚下凝固着的血迹却如蛇般蜿蜒曲折,分散了她的注意力。眼眸垂下,长刀寒芒出锋,直入树干纹路,堪堪擦过三分——产屋敷日弥消失了,在她出刀之前的一瞬间。
怪事。
伊咏静静地注视了片刻,她伸出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能感觉到旺盛的生命力在自己的掌心下流动,生生不息,仿佛从未停止。
今夜过于安宁了。她想。
日出之时,继国缘一向继国严胜欠身做了告别。与十年前不同,他的眼神更加清明透彻,眉眼柔和平静,已经从那个因掌握力量而不知所措的小小少年,成长为温柔强大的青年。
继国严胜想,被初升的太阳刺得微微眯起了眼,冷硬的眉骨微蹙。
不变的……只有他自己愤恨不平、丑陋而扭曲、狭隘且固执的停留在过去的心。
“我最后想请求兄长大人一件事。”
“……什么?”
“请兄长大人为我和歌的孩子赐名。”
“……”继国严胜眉头蹙起,长风划过他的眉眼,深红色的光亮隐于眸中深不见底。喉结滚动,他神情冷淡的反问道:“为何要我起?”
继国缘一抬起头,他未出一言,只是长久地盯着自己的兄长。阳光如清泉浅水一般漂浮流转在他的眼瞳上,荡起阵阵涟漪,月牙似的弧度划过修长的睫毛,镀上一层金灿的光。
为什么要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是在嘲弄我吗……真令人厌恶……快点离开,做一个草民,去过你那悠闲平淡而无谓的蹉跎余生的乡野生活吧……
继国严胜的眼中流转的暗光晦暗不清,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陷于深渊中吞没。
“暂时没想法的话,可以写在信上。我会当传信人。”坐在屋檐上的富冈伊咏低头看他。
欲诉之辞戛然而止,须臾,继国严胜微微颔首。下一秒,他又斜睨她一眼,意识到了什么:“你还要……过来?”
他分明已经说过了,继国家没有让她留下来的价值……他自己也没有。
富冈伊咏看出他的心思,于是对他说:“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眉目微拢,继而舒展。继国严胜错开视线,有些不自然的压低声线回答道:“随你。”
等到二人真的消失在他的面前,继国严胜却没有感觉内心有多雀跃和欢喜,淡淡的惆怅扼住蓬勃有力的心脏,稍一呼吸就会感觉到一阵抽痛,余下的只有空茫。
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他不知道。
或许……也不能知道了。他会日复一日地守在这座空宅里,度过忙碌而无用的一生。
*
日出到日落的风景在她的眼中流转,璀璨明亮的近乎灼烧。浮云悠闲的影子划过她的衣袖,深入阴影,于树叶与溪流中蹁跹。
路上,缘一倒是沉默了些,某一瞬,毫无征兆的开口道:“我好像让兄长背负了太多……虽说我一事无成,对继国家应尽的责任,我也不应放下。”
察觉到青年淡淡的难过,富冈伊咏垂下眼眸,声音放缓,平静的声音如清石落泉,透彻而明亮。她道:“比姓氏更重要的,是名字。”
继国缘一微微一怔。
“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伊咏直视着他,周围光景变幻莫测,在她的视野中,继国缘一的身影逐渐渡了一层模糊的影子,刀法快然凛冽,淡漠的神情惊鸿一瞥,便足以令世间震颤。
那是她曾经认识的、失去了一切珍贵之物的【继国缘一】。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武士,他的眼中却掩藏着无论如何也消抹不掉的深切哀伤……心灵所受的伤,是很难缝合到完好如初的。
落叶纷飞,茶盏轻碰,红粉相交的细嫩花蕊在庭下绽放,沁人心脾的清香弥漫檐下,长长的庭檐在地面上落下阴影,坐着三个身份、立场、经历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那又如何呢?
重要的不是有着相同创伤,也不是盲目扛下一切却不言说,而是想要理解对方的心。
【所以……至少在这个世界,请你平安幸福的活下去。】
风声淹没轻语,那双深蓝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青年,像是在透过他看一个孤独前行的身影。
须臾,缘一垂眸回道:“谢谢你,伊咏。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走得快一些。”伊咏说。
将某些会让心脏抽痛的事物,远远的抛在身后。
她看向前方,长风肆起,太阳落了山,白昼总是消逝得那么快,令她眼中的那片深海在猝不及防之际再度被黑暗包裹。
孤独的旅人啊,你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的归途?
云雾遮掩明月,夜空泛起少有的血色。隔着一大片洒洒洋洋的稻谷,却仍遮掩不住某种味道。伊咏先一步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甚至没来得及回望继国缘一,呼吸变缓,压得她喘不过来气,扑通扑通,心脏诡谲地感到悸动,这些不正常的征兆毫无缘由的席卷了她的全身。
妖怪的直觉是这天地间最敏锐的东西。因为他们贯来善于隐藏在黑暗之中,在人类世界的缝隙中生存,直至自身在血与火的历练中变得无坚不摧。
而伊咏获得了八邑悠的通感。
这种通感,有时会带来意想不到的便利与幸运,有时则会……带来格外强大的痛苦。
黑色绸缎般的长发不知何时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原本明亮的眼睛。富冈伊咏在原地静立一瞬,在这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她面上所有微小的表情浮动全都消失殆尽,眼瞳中心的瞳孔骤然收缩,四肢百骸失了知觉。
缘一反应极快:“伊咏……?”
他疾速跟上对方奔跑的步伐,在极速状态下的呼吸令肺部有轻微的灼烧感,他还是第一次跑得这么快,他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让伊咏这么着急。
十秒之后,继国缘一看见了地狱。
夜月被血海蒙住光亮,狂风呼啸,飒飒穿林而过,化作悲恸的嚎哭,引起最深层次的共鸣,他看见自己的家门敞开,仿佛亲眼目睹了不见日月的深渊。
挺直的脊骨弯了下来,青年怔怔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随着呼吸的剧烈起伏,额前的斑纹呈灼烧般的火焰纹路一路舔舐而下,空茫的深红色双眸试图聚焦起模糊的图像——
然而,【通透世界】所映现出的真实,将他的这些努力全都击了个粉碎,如同轻而易举便化成碎片的水面,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方向。
【“你在做什么?”】
【“……我的家人都因为流行病而死了,一个人很寂寞,我想把水田里的蝌蚪带回家养。”】
孩童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太阳落山。
【“你不想带蝌蚪回去吗?”】
【“把蝌蚪跟它们的父母兄弟分开……太可怜了。”】
可是……没有家人的她也很可怜。
【“那我跟你回家好了。”】
在继国家不被认可的我,可以成为你的家人吗?
【“哎,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透视生物的身体!好神奇……唔,我知道了!就是那个吧!”】
【嗯。】
男孩垂下眼眸。
是诅咒。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果然呀,这是山神大人的祝福。缘一,你看你这么受小动物欢迎,一定是受到了神的祝福。”】
祝福……吗?
高兴的时候……应该怎么表达感谢来着?
【“谢谢。”】
少年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说起来,缘一的愿望是什么呀?”】
【“愿望?”】
【“就是一直以来想要实现的……现在想要实现的也可以哦。”】
【“……”】
【“缘一?”】
【“我想握住你的手,一直。”】
【“好好——看,握在一起了!”】
【“谢谢。”】
【“这种时候不要说谢谢!”】
【“……对不起。”】
【“其实,高兴的时候也可以说别的哦,特别是对你的妻子。缘一,你再想想嘛!”】
【“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有一种感觉……我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稍微不留神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将我紧紧地拽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是嘛?”】
少女眉眼弯弯,借夜色遮掩自己脸上泛起的淡淡红色,就像是随风摇曳的红色山茶花,在乡野山崖的裂缝中,开出了最美丽的那一朵。
【“嗯。”】
【“那你可以一直握住我的手吗?”】
【“好。”】
他抱住她逐渐冰冷的尸体,替她整理好凌乱的发丝,而后缓缓地握住她覆满鲜血的手,神情肃静到无悲无喜,余下的只有回归于空虚的岑静。
这边很暗,月光再也照不过来,于是星星也不会再来。
是HE,trust me(正直脸)
之所以没有描写伊咏的反应,是因为我不忍心(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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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明月何时召哥还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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