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伊咏平静地唤道。深红色的发羽扫过肩颈,年将二十的青年垂下刀,心中紧紧绷着的弦几乎要被拉扯殆尽,继国缘一缓缓阖眼,回道:“伊咏。他的真身不在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他很谨慎。”
黯淡的天光倾泻在脚下,流淌出一片银河。此处一片空寂,继国缘一凝视着远方,瞳孔之中烙印着一片空洞,他说:“我会找到他。”
无惨眉头一挑。
炼狱明寿郎看出他的状态不对,也从刚才的短暂交战中发现了面前的青年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强大力量,急忙跳下屋檐,劝道:“缘一,他不好对付。我们都会帮你的,你自己一个人别冲动。”
虽是这么理智的说着,那双一眨不眨的金红色瞳孔却持续灼烧着深深地愤怒与憎恨,就像是看见了许多无辜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逝,而他却无能为力。
伊咏倏地想起平行世界的缘一对她说过的话:“我是为了打败他而出生于世的。”说这话时,神之子的瞳孔里空落落的,睫羽一扫,连光都照不进。
他不能触碰简单而平静的幸福,因为他有与生俱来的使命,而且这种使命会令他直视无数的生离死别,也会对自我价值产生怀疑。
风吹过荒原,岁月流逝不反复,枯木又逢春,继国缘一尽力去爱的世界却已过早地成了灰色。
*
天又亮了。伊咏缓缓的睁开眼睛,凝视着深棕色的屋顶。灯火在一旁跳动,她侧卧着握紧茶杯,深蓝色的双眸沉沉浮浮,被缝隙中照过来的日光所映亮。
这是她来到鬼杀队的第二天,和缘一、严胜一起。
建立初期的鬼杀队并没有严格的队规与管控,它建立在深山之处,雾气蒙蒙,紫藤花垂落在院门外,有着山林枯松的味道。炼狱明寿郎把他们安置在三间小屋中,说等他们适应了就带他们去见主公。
伊咏虚虚的点了一下空气,虚拟模板显示出来:【任务二:使继国兄弟(继国严胜和继国缘一)二人和解。难度系数:困难】
【备注:难度系数分为容易/困难/艰巨/地狱/无间地狱】
继国严胜为什么要跟着缘一过来?他的理由是为部下报仇,甚至连夜安排好了下一任继国家主之位,是他们的一个远亲,年仅十岁。
但伊咏看出这并不是他的真正理由。或许,他们之间和解的关键,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她下意识地想道,面上却仍是一片不动声色的冷漠——与这个任务同等重要的,是杀死这个世界的鬼王。
脚步声如蜻蜓点水,几不可察。房间的隔门被轻轻地敲了三声,伊咏说道:“请进。”
一个扎着发髻的白发女子跪坐在原地,对她微微一笑。纤细的双手将早茶递给她,女子看向伊咏,温声道:“昨晚睡得如何?”
伊咏微微颔首,就当回答,没有如实说出自己一夜未眠的事。然而那双紫色的眼眸却仿佛已经洞察了什么,充满忧虑的注视着她。白发、紫眸……是历代与产屋敷家族联姻的神官一族。
她的出现也就代表……鬼的存在仍出现在产屋敷家族的内部之间。伊咏眉头紧蹙,记忆骤然回溯到她与那个医师相见的时刻——所以,是那里出了纰漏,导致鬼的再度出现。
经受了一夜风寒,头颅隐隐作痛,令思考被迫中断。伊咏差点忘了这具身体仍处于病中,休息不到位只会加剧恶况。但是现在的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如果累了的话可以歇一会儿的。”产屋敷夫人轻轻拉过她的手,温暖柔软的手让伊咏微微感到有些恍惚。她说:“这里的剑士啊,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却又在期盼着拥有明天。”
伊咏垂下眼眸,聚集在这里的人们,都是被鬼夺走了一切而一无所有的人。既然如此,她就要改变他们的命运轨迹,到头来,却仍是一无所获。
鬼杀队……本不应该存在。
产屋敷夫人看出了她的踌躇,紧了紧她的手,自觉退了出去。
明寿郎昨天来单独汇报时,第一次蜕去了热情而急躁的外壳,单膝跪地,沉稳而坚定的对家主说道:“继国缘一和富冈伊咏绝对有实力消灭鬼王,请主公大人明鉴,直接授予他们外出斩鬼和指导我们的自由。”
她坐在屏风遮蔽的侧室,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希望。日光初亮时,她就看见继国兄弟已经开始晨练,身为弟弟的缘一正在指导哥哥严胜何谓【呼吸法】。
明寿郎拉着同是剑士的好朋友们急忙跑过来听,金红色的眼瞳亮了起来,元气满满的一喊,兄弟二人抬头,不约而同的挂上了一点迷茫的表情。
产屋敷夫人看着看着便微笑了起来,虽然年龄不大,可她还是感觉他们就像小孩子一样。望着那边紧闭的屋门,她静静地望了片刻,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伊咏那孩子……好像很难过。她有着一双清澈明朗的明蓝色眼眸,分明是天空的颜色,然而,那片苍蓝却被杂草淤泥所覆盖,暗沉的透不进光。
以后要多找她说说话才行,只有一个人的话……太孤独了。
*
“所以,呼吸法也有不同类别吧。”明寿郎问道:“缘一你啊,刀一出鞘,就给人一种太阳般灼热的威胁与震撼,你就叫日之呼吸吧。”
“哦。”缘一缓缓的点了点头。
明寿郎对好友说道:“你刚才舞刀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呲溜一声,就像是咱们以前去瀑布那会玩的时候,刷拉刷拉的……”
好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说的拟声词,我不明白。”
“哈哈,那我就擅自定咯,你就是水之呼吸。”炼狱明寿郎爽朗的笑道:“我是炎之呼吸,因为我小时候总爱用刀玩火。而且我们家有一个传统,备孕期的女子总要时时刻刻盯着篝火,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能有金红色的发色与瞳色!”
“这样的遗传方法听起来不太靠谱。”站在他另一边的青年冷冷的吐槽道。他的面容冷硬,日轮刀出鞘,直接斩断了训练用的木桩,犹如狂风刮过原野,呼啸而过。
这位肯定是风之呼吸。
“严胜,严胜。”环视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炼狱明寿郎瞄准目标,热情的招呼道:“严胜,你过来一下。”
弯月般的霜刃如霹雳雷霆,在木桩上留下大范围的裂痕,木屑四飞,不堪重负的轰然倒地。
继国严胜调整了一下略微急促的呼吸,俊秀的眉目淡然的向那边瞥了一眼。他用力握紧刀柄,刀身之处隐隐约约有些泛黑,而后收刀归鞘,与原地不动的缘一擦肩而过。
严胜:缘一……我很快就能看见了……你眼中的世界。
缘一:兄长大人今天也如此帅气!
严胜也很有天赋啊。明寿郎眨了眨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明显感觉到他的实力上升了一个层次。
“我们正在讨论呼吸法的名称。缘一是日之呼吸。”明寿郎道:“严胜对自己特有的呼吸法有什么想法吗?”
“我……”特有?也是,缘一的刀式就算是自己也无法琢磨明白,只能另辟蹊径,寻求另一条道路。既然如此,和日之呼吸不同的呼吸法都只是借其光芒罢了……
屋檐下的风铃摇摇晃晃,随风摇曳出叮铃轻响。深蓝色的羽织披在肩上,黑发未束而垂了下来,没有多余饰物点缀,倒显得那道身影更加纤细单薄,神情淡然平静。
“月?也对,日月相生相映,因为你和缘一是兄弟嘛。”
听见兄弟二字,缘一眉眼微弯,是很小很小的幅度,但他确实是浅浅的笑了。严胜眉头紧蹙,才不是这个意思,他明明是想说……月亮只能借着日光的衬托才能发出光芒,卑微又渺小……
“兄弟二人都是猎鬼人啊。”雷之呼吸的使用者有些好奇心过旺,他也不过是个半大青年,盯着自己布满伤痕与厚茧的双手,苦笑道:“我家有个不省心的弟弟,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平安的度过一生,老爸老妈临终前都托付给我了……”
眼看着队友又要陷入到沮丧之中,岩之呼吸的使用者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主公大人说过,我们是顶天立地的梁柱。既然如此,就要承担起柱的称号。”他沉稳的说道。
风柱点了点头:“只有拥有强大的实力,才能更好的保护家人。”
水柱看向实力深不可测的缘一,发现后者的目光早已不在这里,而是向后绵延至庭院下。他也跟着看了过去,发尾的小辫子高垂,水蓝色的眼睛缓缓瞪大。
奇怪,为什么心里会感觉到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共鸣,牵住了他?莫非……他恋——
“伊咏的呼吸法和你的很像。”缘一打断了他不切实际的思考,那张俊秀的脸怎么看都十分单纯。他道:“如流水一般,既能轻柔地送那些已经悔过的人上路,也能激烈地予以毫不留情的打击……水之呼吸是个好名字。”
水柱:“……”他沉默着,沉默着,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心里戏很多的水柱眼看就要和同样话不多的缘一齐齐陷入诡异沉默,严胜平淡的声音随步伐倏然靠近,一无所知的打破了这个局面:“伊咏,和你,谁强?”
“兄长大人。”缘一朝他尊敬的点了点头,而后才谦逊的回答道:“伊咏的实力很强,比我还要强。”
水柱怔愣的眨了眨眼睛:咦,不会吧?一个女子吗?比轻易吊打自己的继国缘一还要强?
水柱的这番想法倒不是歧视女性。只是在战国时期,女性的地位确实比男子要低,除了历代武士家族培养的、专为斩首而生的介错人,挥刀这种事,她们连碰都很难碰到,更别提将其运用到至高境界了。
“是吗。”严胜心中倒不是十分相信。既然如此,失忆前,身为八邑悠的她,为什么会躲不过父亲与那些武士的攻击呢?——他永远不会想到,真正的八邑悠早已死去,只剩一点执念与残魂。
富冈伊咏垂下眼眸,遮住深邃与探究的目光。待严胜来到她身边时,伊咏对上他故意错开的视线,明蓝色的瞳孔比苍蓝色的天空还要璀璨,被绸缎般的墨色长发遮住些许。
继国严胜轻轻地皱了皱眉,察觉到对方有什么话想说。
见他停住,伊咏主动出击。
“今晚一起赏月吗?”灼灼烈日,风却微凉。伊咏抬起眼,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神色,道:“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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