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汴京,正是寅正时刻,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见未霄身后领着三人策马,想拦又不敢上前,只能退后回避,缩着脖子装鹌鹑。
“驾!”黑色的高头骏马领头,驰骋在神武大街上,行人纷纷退避,一路直抵未家府宅前。朱红色的大门与金色的钉铆相应,门前石狮威严矗立,看门的下人见领头人是未霄,赶忙带人上前牵马。
未府的管家从不教他们过问主子的事情,只低着头一个一个地接过几人的手中的缰绳。唯有闻讯赶来的老管家杨叔,挺着 大肚腩小步跑来。
“大公子,你可算回来了!这两日大理寺的林大人来看过二公子。”
“嗯?他怎么说?是人查到了吗,还是案子有新进展了?”
杨管家摇摇头,沉声道:“唉,都没有,林大人就说是来看望二公子。他现在就在二公子院里,我这就…”
嘴边的话还未出口,未霄就像拉着身边一位穿着蓝袍的男子先奔去了。不过杨管家怎么看那人,他似乎有意避开了未霄的碰触。
他只好怀着困惑回头,却见裴舟正帮着烟岚拿药箱引路。正准备吩咐下人多备些碗筷吃食,就听裴舟转头道:“杨叔,公子说了,沈先生和烟岚小姐他会安置在霄汉苑那,只叫您备着膳食便是。”
说完,也不等杨管家回应便也失了踪迹。
晨露微垂,日光不似正午时分那般炙热,卷携着淡淡荷香的微风亦为匆忙赶路的人们带去了几分疲惫。
绕过荷池,踏过红木门槛,入目便是一处小院。青绿色的银杏借着微风轻摆,往里看,屋内来往的灰色身影中,一抹绿色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
“大公子回来了!”
先是一位靠近门边的下人注意到走来的沈、未二人,再是其他下人的侧目。仅此而已,再无人敢说话。
未府上下谁人不知大公子为了二公子的事焦头烂额,若二公子是在自己身上出了差池,免不了一顿罚。
“玄龄,你回来了。”林檀看见来人,上前打招呼。话语间,不时打量着站在未霄身后的人。
“径回,你怎么来了!”
林檀与未霄二人自幼相识,与未昭三人皆是同僚,便想来探望一番。
“我昨日才听说你带着裴舟去了临安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无事,都是为了子衿的事罢了。唉!”
未霄言语中的落寞不加掩饰,是抬眼望向屋内床上躺着的人。
“既然如此,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我就先告辞了。”林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我让下人去送送你!”
“不必了!”
林檀走时特地看了眼一直站在后面的沈澈,传递的眼神意味不明,后者仅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林檀大抵是走得有些急了,他的肩膀意外撞到了沈澈。
沈澈被撞了个踉跄,后退几步,目光却是不移地看向别处。
“先生你没事吧!径回这家伙真是的,毛毛躁躁的!”
未霄见面前的人有些出神,出声将人的思绪唤回,伸手上前本欲扶着那人手臂看个仔细。却又被沈澈侧身躲过了,但未霄也不恼,只听沈澈道:“将军不如先让我看看未二公子究竟如何。”
烟岚和裴舟赶到时,就见屋内下人只余下不过零星两个。沉寂的室内唯有沈澈一人坐着,三指搭在未昭手腕处。
沈澈面色略显凝重,连带着未霄神情也变得紧张。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能够真正治好未昭的近乎无人。多少的医师大夫为未昭诊脉时,无不是这般凝重的神情,他以为自己习惯了。
可是不然。
“先生,怎样?”
他还是没有忍住打破了僵持的沉寂,或许沈澈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此刻的他比以往都要紧张。
“没事,虽然时间有点长了。但还是能治好的,很快。”
言罢,就见部分人已然暗自松了口气,但仍有不放心的家伙紧盯着沈澈的一举一动。面对那些直白的凝视,沈澈只是叫来烟岚将药箱中的针包递给他。
取针,点燃烛台,加热银针,缓缓扎下。
一气呵成。
室内落针可闻,众人再次神经紧绷地看向沈澈,或担忧,或看戏。都想知道这位新来的大夫究竟能不能像他说的那样有能耐。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缓步走向烟岚。小姑娘似乎意识到她家先生想做什么,突然护食似地抱着药箱,大有不肯给什么的意思。
“烟岚,听话。”
沈澈心如明镜,却只是将手搭在药箱上语气轻缓,声似清泉。闻声,小姑娘有所动摇,但也只在一瞬,手上松了几分。
“就剩最后一点了…这…”她不想看着沈澈损耗自己。
见状,沈澈也明白是烟岚在让步。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放心,我答应你这段时间都不会这样,一定好好休养。”
“当真?”
“当真。”
状况之外的未霄和一众家仆不明所以,却见烟岚的态度逐渐放缓不似刚刚像只炸毛的小猫。
在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烟岚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株冰蓝色的兰草。
“这是?”
“此草药名为「冰茧草」,如其名一般,冰茧草是凉性的。”
“那二公子的毒不也是…”
沈澈闻言,也没觉得一名下人提问题有什么不妥。不过那个下人还是被未霄斜睨了一眼。
就听沈澈一边舂药,一边回答道:
“正是因为此毒会使中毒者通体发寒,所以解药中的多数药物有极高的热性,若是直接服用,会对服药者的身体造成影响。体内的热与冷相抗,只会事与愿违伤害中毒者。”
自沈澈施针后,未昭直觉身体不似先前那般寒冷,似乎能够感受到外界。
谁在说话?
似乎有很多人,听不清。
烟岚将找到的药材混合放在桌前,其中的他们唯有一个枸杞能叫出名字。
“这枸杞是?”
“啊?先生发现枸杞会让药的味道不那么难喝,对药的效果没有影响便加入了药方中。”
谈话间,烟岚已让下人带路去熬药了。而沈澈则将舂好的草药粉一半用白瓷瓶装好,一半包好后,又命一名下人带去给烟岚。
熬药的时间无需太久,不多时一名下人便将一碗深棕色的药汤端了上来。其他下人也极自觉地上前接过碗,给未昭喂下。
“别着急,你们家二公子醒过来还需要一个时辰。”
沈澈走上前再次为床上的人把脉,然后又抬手将未昭身上的银针一根一根取下。就见那人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红圈有了血色,人虽未醒,却仍让房间内的下人们激动得近乎落泪。
“看!二公子有救!…”
房间内霎时热闹起来,只不过一会就被制止了。
“闭嘴!要吵就滚出去!”
顷刻间,那些下人一个个缩得跟鹌鹑似的。见此情形,沈澈只是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温热的水倒入杯中,却让端着的人指尖泛红,活像是被烫到了。
清楚自己若是开口道出这水于自己而言有些烫,免不了让人察觉出端倪,沈澈只好拧着眉,稍作思考后还是喝了下去。再抬头时便与刚刚训斥下人的未霄的目光对视上。
未霄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去注意一个人喝水,可他就是看了。看他拿着杯子的手指尖像是被烫了一般泛红,再是那人皱眉,淡而薄的唇瓣轻轻开合却没有出声,最后是自我放弃的饮下。
明明是放至温热的水,却让沈澈喝出了一种被迫喝下滚烫开水的感觉。
真是奇怪,天底下竟有这样怕烫的人?可那明明是温的…
不过还不等未霄深入思考,沈澈就抬头,两人的视线正巧交汇上。
“将军可是有什么事要与在下说道?”
偷看被发现竟然这样尴尬,未霄只能迅速将视线移向别处,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就是…谢谢…”
“嗯?”
“那个,先生可否与我出来说几句话?”
此刻日头正盛,屋外蝉鸣不止,若想清凉,便是那门外檐下与屋外银杏树荫下。
沈澈自然明白,寄人篱下便是要透底的,哪怕是那两间房屋是交易来的也不例外。对此他便应下了。
“嗯,好。”
裴舟再次回到未昭院中时,就见未霄二人站在树下不知交谈了多久。主子的事从不是他能随便过问的,只能站在远处默默等着。
直到面朝院门方向的沈澈率先发现,门外已然久等了的裴舟。
“将军,似乎有要务需要你去处理一下了。”
说着不忘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未霄回头。
“嗯?”
此刻,未霄才注意到身后的人,正欲转身离开时,再次开口道:“先生与我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会选择帮我?真的只是我为了那两间屋子吗?”
“倘若一切都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便再不会有这些麻烦事了。或许日后,你就会明白。”
闻言,未霄便点头离去,徒留飘荡的衣角。
转瞬即逝。
站在院中目送着人离开后,沈澈不禁攥紧拳头。手里握着的是林檀离开时递给他的纸条。
回身几欲进屋,却见门口一位下人正神色阴沉地盯着自己。那人发现自己暴露后,急忙躲进屋内。
未玄龄啊未玄龄,你未家怕是被盯上了。
真令人期待,你们该怎么自保呢?
沈澈轻笑着摇摇头,缓步向屋内走去。他很好奇,接下来他们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别让我失望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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