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逢魔时刻。
远方的黄昏与云层撞出橙红与青蓝交织的绚丽火烧云，太阳将要下山，温度也降低了许多。
日落西山的光模糊了眼前的世界，夏油杰坐在街边小摊摆放的塑料椅上，看着大口吃着天妇罗炸虾的灰发少年，一时陷入迷茫。
他为什么会和一个陌生人坐在这里来着？
好像是因为对方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夏油杰回忆刚才。
“……”
噢，对，这家伙说解决星浆体的难题可以直接杀了天元大人。
……这高低得是个诅咒师吧？
猛然反应过来，夏油杰再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少年——少年恰巧抬头，看见夏油杰后知后觉地惊讶和防备，疑惑地歪下脑袋，推过自己面前那盘天妇罗，“你要吃吗？”
夏油杰：“……不用，谢谢。”
心里对少年是诅咒师的判断莫名消失。
看起来实在不像，更像是某种社交恐.怖.分.子，无论什么情景什么话题都能衔接下去那种。
比如现在，少年完全没有被拒绝的尴尬，继续悠哉哉地就着美食看电视。
新闻播报，横滨的高楼大火已经灭了。
店里的顾客们小声讨论着横滨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云云。
兴许刚才那句话只是同化事件的知情者在开玩笑吧。夏油杰这么想着，“你是京都这边接到护卫星浆体任务的咒术师吗？”
那少年咬着筷子，含糊摇头，“不是。”
夏油杰心下微顿，“那你不会是诅咒……”
话没说完，就被抢先回答：“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咒术师。”
这句话大有种‘连咒术师都不是所以更不是诅咒师’的无赖感。
这下就让夏油杰疑惑了，“那你为什么知道咒术界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是指天元大人和星浆体。”
那少年答：“可能是以前见过。”
“见过是指天内理子？”
“不，指的是天元。”
望着少年年轻的面容和现代的着装打扮，夏油杰开始思考他今天到底遇到的是一个什么东西。
这种情况真的很像某种大言不惭的中二病。
“冒昧问一句，以前指的是什么时候。”夏油杰问。
这个少年看起来还没他和悟大，就算真的见过天元大人，应该也只是这几年吧。
却不妨少年说：“元明天皇那会儿，迁都平城京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她还只是京都的御前咒术师，还没完成这个结界。”
夏油杰拿出手机，搜索少年口中的元明天皇。
搜索结果：
日本历史上第四位女天皇，710年迁都于奈良，从此拉开奈良时代的序幕。
夏油杰看看手机看看人，止又欲言，“所以，你其实是一个……古代人？”
不是夏油杰不信，而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灰发梢长，眼眸明亮，穿着时下流行的神色宽松外套，稚气的神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奈良时代的人。
说是现代高中生都比古代人更有可信度。
闻言，鹤见稚久略加思考，端正起坐姿，认真地说：“如果你觉得这个说法不靠谱，我还是可以完成你一切愿望的阿拉丁神灯。”
夏油杰：“？”
“这样你有什么愿望我统统可以帮你完成，哪怕是统治世界——”鹤见稚久挥起筷子，举高，然后准确无误地插中推到夏油杰面前的盘子里的天妇罗，“我都能帮你做到。”
少年身后是被夕阳镀上一层暖光的街道，稍长的灰发与夕阳光交织，一时之间被映得半是透明，他夸夸其谈地挑出一个自信的笑容，举着一只天妇罗炸虾，稚气却又笃定，加上他说自己和天元大人在奈良时代见过，竟莫名真的有种逢魔时刻，穿越千年时光的恍惚感。
夏油杰听见那宛如逢魔之时的大门中走出来的少年对他说道：“要说说你的烦恼吗？无论说什么我都会听完。”
*
夏油杰的烦恼是什么呢？
无非就是他最近遇到的事情。
天元大人同化在即，他们身为天元大人指定的护卫，要护送星浆体天内理子直到同化当日。
然后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去死。
提前几天接到任务，让夏油杰和五条悟多出了和星浆体天内理子的接触时间，越是接触这个活泼元气的小姑娘，夏油杰就越是于心不忍。
盘星教对星浆体穷追不舍，五条悟和他商议还是把这个组织也处理掉，可抵达盘星教时一看，却发现普通人对天内理子的针对更加让人心冷。
那些普通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天内理子究竟要做出多大的付出。
那些普通人丑恶的嘴脸比咒灵更可恶。
夏油杰头一次对自己的大义升起怀疑。
御三家难得会议，正逢最近咒灵灾害频出，作为年轻一代的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和夏油杰有幸入会。本来出于星浆体的任务他们可以不用去的，但夏油杰却莫名地想去听听。
他想着也许能在这里找到什么破局的方法，结果到了一看……
“只看这一点，咒术师和普通人之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夏油杰说，“和那些想阻止同化的盘星教徒一样，咒术界的高层就像是吸血的蚂蟥，他们没有想过普通人的安危，普通人……那些盘星教徒也愚昧得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践行着自己大义的少年向陌生人吐露心声，“他们……你说……这些人还有拯救的价值吗？”
“有啊。”
鹤见稚久即答。
夏油杰愣在原地，没想到会得到这么肯定的回答。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啊。”鹤见稚久定定地看着夏油杰，问：“如果海上一场风暴，把许多小鱼卷上了岸，你想去救它们，但你发现里面有鱼会伤害你，那你会因此一视同仁地认为所有鱼都是一样的吗？”
夏油杰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不会。但是……”
“不会就够了。”
鹤见稚久豪气地大手一挥，“按照你最初的想法就好，能救一条是一条，救下这条是一个生命，救下另一条是另一个生命。只要是去做了的事情就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区别只取决于你到底要不要做，有没有做。”
他问明显处于迷茫中的夏油杰：
“你原本想做什么？”
夏油杰迟疑几秒。
或许是面对完全不认识的人，或许是心里的压力太大，夏油杰干脆向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想保护弱者，不让他们受到咒灵的残害。”
“那有没有想到解决办法？”
“消灭咒灵……？”
鹤见稚久摸摸下巴认真替夏油杰思考：“嗯……我想想，咒灵从公元前、或者说人类诞生就开始存在了，中世纪和近代期间尤其多。你想要哪种程度上的消灭咒灵？阶段性的，还是彻底的。”
“……”
夏油杰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
他从少年的话里意识到，少年有可能真的在奈良时代见过天元大人，真的是个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
就当是黄昏逢魔之时遇到的奇怪鬼神吧。
夏油杰抬起眼眸，眸中期待微不可察，“你见过的人里有人成功过吗？”
“没有，这个轮回没见到过。”
鹤见稚久诚实回答。
不等夏油杰失望，他又说：“别人没做到你可以自己去想个新的方法嘛，总要有人来做第一个。”
那少年还很兴致勃勃地捡起了刚刚给自己安排的新身份，“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先说一个猜想，我去给你实践一下！你可以相信我是一款无所不能的阿拉丁神灯——”
“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人们拥有自保的能力。”
夏油杰突然说道。
鹤见稚久停了下来，看向他。
夏油杰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全都成为咒术师恐怕很难，但如果只是拥有自保的能力，会不会比前者简单、更容易一点？”
“如果人们都拥有了自保的能力，那天内理子……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为此牺牲？”
弱者生存，这是夏油杰曾经坚持的社会形态。
扶弱抑强，这也是夏油杰曾经坚持的理念。
为了坚持大义，他已经努力了很久，吞咽呕吐物味道的咒灵、频繁奔波于猎杀咒灵的路上，尽量安抚每一个普通人。但夏油杰不是佛祖，他偶尔也会疲惫。
也会想着，如果人们能保护自身，是不是自己就可以休息了。
黄昏的橙色光温馨柔和，模糊了虚幻和现实的交界，夏油杰看着他眼前仿佛在夕阳下散发光芒的少年，忽然升起了一些念头。
“普通人愚昧无知。”
“咒术界高层腐朽糜烂。”
“……怎么样才能改变这种现状？”
让人类都拥有力量吗？
还是……杀死那些愚昧无知的家伙。
不等夏油杰思考，鹤见稚久就给出了他的解决办法：“这个好办啊，单论让人们拥有自保的能力，御柱塔那边就有一个现成的力量储存体，打碎就能赋予世界新的力量体系。”
“不过，想象和现实多少还是有差距的，有些事未必能如你所愿。”
鹤见稚久替委托人想了很多。
话到末尾，他站起来，俯视着夏油杰。
黄昏下，稚气未脱的少年问迷途的咒术师：“你想好了吗？是不是真的想要要改变咒术界的现状？”
夏油杰眼睛迷茫了一瞬，很快，他攥了攥手掌，下定决心似的，回答：“是。”
虽然不知道这是在逢魔之时中现身哪路鬼神，但夏油杰因他找到了一些方向，不再迷茫。
夏油杰吐出一口浊气，抬起笑容，就要感谢这位少年，就听见少年活泼地嚷起来——
“那你的委托我接下了！”
“首先定个小目标，我们来成为咒术界的神（kami）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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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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