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刀斩乱麻,卢诚迅速挑了一名资质上乘的弟子,再加上几位长老的加持,总能打出名号,他就不信不能取代东方钰和谭宝楼的地位。
这次宫中发来邀请,正是扬名的大好时机,卢诚绝不允许此时出现任何差错。
更重要的是“这次不立下威名,回去后必定被东方钰清算。”卢诚想到此事就头痛。
他们将谭宝楼尸骨无存的消息带回后,本以为会迎接东方钰的怒火,谁知他提都没提,反而恭贺于小寒功力大成,顺势提出:“既如此,就由于师弟镇守禁渊,几位长老意下如何?”
这要求提得猝不及防,老头们霎时愣住,但又合情合理。紫微道历来都由最强悍的几名弟子镇守禁渊,过去数十年是东方钰和谭宝楼交替执行。
这个要求他们不能拒绝,但于小寒的实力远远不像吹嘘得那样深厚。正在犹豫之际,东方钰慢悠悠道:“该不会是我为难于师弟了吧。”
卢诚忘不了他的眼神,平静,温和,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森寒气息。
他恼火地闭上眼:“我安慰他谭宝楼在这个阶段也背不顺法诀。”
孟禅眼含期待:“真的?”
“才怪!”谭宝楼是出了名的天赋异禀,任何心诀咒术,只看一遍就能全部施用。
卢诚摆摆手,催着他快去捉精怪,孟禅瘪着嘴忿忿出门,一瞥眼发现于小寒房间灯火熄灭了,他一口气上不来:“睡得比我还早!”
翌日清晨,吴何阳忙不迭跑进宫中觐见皇后。
皇后本就比皇帝还要大三岁,连日来的折磨,更显憔悴苍老。看到吴何阳她已经笑不出来,勉强端着皇后威仪:“十一郎着急进宫有何要事?”
这话说来就是客气,谁都知道桓小王爷不务正业,能有什么事情。
“殿下,臣真有要事相禀。”吴何阳要皇后屏退左右,将自己怎么偶遇术士,他们又如何捉鬼娓娓道来。
皇后明显意动,却犹疑道:“这次不仅请了紫微道高人,还分别请了太微门和天市宫的术士前来,恐怕……”
吴何阳读懂了她未尽之意,无非是怕这些道门自视甚高,与云游方士摆在一起有损他们威名,从而心中生怨。
“殿下,现在当务之急是圣上的病,只要圣上能醒一切都好说。至于两位术士的来由,您大可推到我身上,就说我在燕地噩梦缠身,特意带人进京保护,谁敢说一个不字?”
吴何阳心中叹气,皇帝成婚时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生母又是身份低微的宫女,正妻就寻了贤良淑德的五品文官家的女儿。谁也想不到今上有继承大统的一天,更想不到他端庄内秀的王妃当上了国母。
中宫人品无可挑剔,主动提出为皇帝广纳嫔妃,开枝散叶,安抚后宫也从不争风吃醋,又是结发妻子,朝堂内外都没有休了她的理由。
唯有一点,她为人太老实了。如果后宫一片和谐,这当然不是缺点,问题就在后宫杵着位身强力壮的皇太后,这位老太后还不是皇帝的亲娘。
太后是皇帝嫡母,老皇帝驾崩,她先是扶亲儿子上位,坐了五年龙椅后也一命呜呼,身子骨硬朗的老太太又将亲孙子抱上皇位,垂帘听政。
没过两年,今上便集结兵力北上,杀进皇宫,坐到太极殿里。
从太皇太后变为太后,老太太向来能伸能屈。她既认了,皇帝也没有杀她的借口,只能将这尊大佛供在后宫,时时刻刻盯着。而且皇帝总怀疑生母的亡故与太后有关,当皇子时就不与她亲厚,现在更没必要装模作样。
几年下来,太后在前朝翻不起风浪,可在后宫搞搞事情还是轻而易举。尤其皇后是位老实人,遇事心思不活络,毫无招架之力。
偏偏皇帝昏迷不醒,太后又蠢蠢欲动。
这次皇后没有犹疑,极有决断地点了头。
吴何阳安排好一切,包括在宫中出现紧急情况联系谁,怎样联系都交代清楚后,就出了宫。皇后身边的女官带着二人一路来到凤藻宫,恭敬有礼,垂目不语。
凤藻宫陈设雅致,简朴合规,乍一看甚至不像是一国之母的宫殿。
高座上气质温和的中年女子赐座,玉娘和谭七静等这她接下来的话。虽然极力掩饰,但眉宇间的忧愁挥之不去,想必皇帝的事给她造成很大困扰。
“十一郎应当同你们说清事情经过了,两位道长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本宫身边的青柳任你们差遣。”皇后声音轻轻,“青柳。”
一名身着女官服样的少女越身而出,恭敬行礼:“奴婢青柳,见过二位道长。”
青柳年纪很轻,脸颊圆圆,属于扔到人群中马上找不到的长相。但当她抬起头时,玉娘马上认为自己错了。
那双眼睛灵动澄澈,笑起来时友好和善,但隐藏在背后的是冷静理智。或许正是因为这双眼睛太显聪明,她才一直垂着眼睑。
不过还是年纪尚轻,遇到十分好奇的道士,终究忍不住看了一眼。
玉娘开口:“多谢殿下费心。我们先看下圣上的情况,还不着急布阵施法,我想看看服侍圣上的人,询问下情况。”
皇后有点惊讶,其他道士很少提出要见侍者,一般都是看见皇帝本人情况便下定结论。
此时一名宫女疾步走进,附到皇后耳边说了几句,皇后脸色明显变得强颜欢笑,没说几句就命二人退下。
等殿中无人后,皇后贴身女官金梅不忿道:“太后怎能这样,明知您要召见紫微道的道士,偏要派人在月华门守着,还以看风水的理由将人截去,摆明了就是给您难堪。”
皇后头痛欲裂,以手支颌道:“给我难堪不要紧,怕就怕……”
此刻卢诚诸人等在长安殿的偏殿,宫人奉上茶水后正欲退下,卢诚揪住其中一个不安问道:“不知太后留下小徒有何事?”
小宫女极为伶俐,张嘴便说:“太后娘娘总觉得身体乏力,近来经常做噩梦,念叨着’都是当娘的不好…‘什么的,觉得殿里不干净。听说于小道长闻名天下,想请他帮忙瞧瞧。”
涉及皇家迷辛,卢诚不敢深问,只说:“怕就怕小徒说话不知轻重,冲撞了娘娘。”
小宫女十分贴心安慰:“道长放心,太后娘娘最仁慈不过,不会为难小辈。”
卢诚深叹一口气,抬眼一瞧,天璇峰弟子钱一宁左顾右盼,眼睛滴溜溜转,他目光顿时冷凝。孟禅顺着看过去,立即捅了钱一宁一杠,横眉竖眼呵斥:“干什么呢!别瞎看。”
钱一宁哦了声,低下头一言不发,垂着的眼睛却却仍在打转这是他第一次出门。他和于小寒是同年,关系一直很好,在初阶弟子时同吃同住。后来分到不同峰,也常有往来。于小寒是他们这批中天资最高的,时常得到长老夸赞,可夸归夸,他们却都要加上一句“还是不如当年的谭宝楼。”
谭宝楼,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是可望不可及的云端,他们只听过她的名字,对她究竟如何从来没有概念。
就在前几个月,于小寒突然忙了起来,钱一宁几次约他玩耍都被拒绝。直到穷奇来犯,道门人心惶惶,谭宝楼随诸位长老征讨,种种议论才平息下来。
局势变幻莫测,谭宝楼折戟不说,竟死在这场纷争中,尸骨无存。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于小寒凭一己之力诛杀穷奇,大放异彩,长老们对他多加赞赏,称他是英雄、新秀。一时之间,他取代谭宝楼成为道门新的领袖弟子,就连东方钰也避其锋芒。
而谭宝楼,成了众人口中的耻辱,是沽名钓誉之辈,一到大战之前就原形毕露,死在战中也并不可惜,完全是咎由自取。
这次前往皇宫,于小寒私下告诉他后,钱一宁磨了好半天,才让于小寒去卢诚长老那里说合,请求带上他。钱一宁知道于小寒在卢长老面前十分说得上话。
终于得偿所愿,钱一宁还没见过如此金碧辉煌的所在,一时忘形,就被卢诚发现了。他装作顺从地低下头,心里却想着等于小寒出来后,就让他带着自己到处逛逛,没人敢不听他的。瞧瞧刚才宫人们唯唯诺诺、满脸堆笑的做派,定然不敢拒绝他的要求。
窗纸上映出两道身影,听声音是侍女,两人在窗下窃窃私语。
“你说皇后怎么想的,竟然先召见那两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把紫微道的道长们晾在一旁。要不是太后娘娘将人接来,恐怕道长们要在凤藻宫的偏殿里喝凉风喽。”
“嗐,谁叫那是桓小王爷引荐的,紫微道在江湖上再有面子,在宫里也没有桓小王爷厉害啊。”
两人托着茶盘渐行渐远,尾音消散在风中。孟禅与天权峰长老严令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愤愤不平。转观卢诚,看不出情绪,兜手阖眼坐在一旁。
于小寒坐在太后下首,攥着手不敢抬头看一眼,也不懂为何她叫自己进来,却迟迟不说话。
小几上的茶都放凉了,太后威严厚重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令人放松的是,听起来甚为友好,于小寒紧紧攥着的手指放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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