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案:放不下的她

“做刑事律师要记住的第一条——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T Mall写字楼67层,众谦律师事务所。

“藤紫,麻烦帮我送一下程女士。”宁夜伸手按了电梯的下行按钮,对身后的助理说。

“好的宁律。”跟在他身后的女孩脸颊微有些圆,一副刚毕业大学生的模样,脸上挂着礼貌地向客户点头示意。

电梯门正打开,程女士又转过头来,踯躅着问:“宁律师,我老公的官司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你们这么好的律师不能找出什么漏洞吗?或者门路……”

她是听朋友介绍来找这家律所一位叫做陈轶舟的律师的,谁知前一天晚上接到通知,陈律师因病住院,临时改由他的徒弟来接待自己。程韵本来就为了丈夫被抓的事辗转难眠,来了律所,又只见到个看上去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得到的反馈也不理想,心中越来越沉,沮丧极了。

藤紫害怕自己绷不住表情,悄悄把脸往反方向侧了一点,感叹这种对话每次接待都要听上几遍。“漏洞”、“门路”……似乎是一些人在提到律师时挥之不去的印象,然而,解决一个问题的方法或许不止法律手段,但那些绝不是一个正常律师的舞台。

宁夜面不改色地解释:“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从您提供的信息来看,您丈夫的案子事实清楚,证据也很充分,我们律师能做的工作不多。如果想要向您丈夫进一步了解情况,就需要先签署代理协议,我们才有资格去安排会见。”

“这……”程韵迟疑了。众谦这样的大律所,刑事案件最低委托费用是三万起,还不包含律师的差旅费。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犹豫不决。宁夜目测比自家在读大学的儿子大不了几岁,皮肤白净,五官标致,不像她想象中那种经验老道有城府的律师,倒像出现在校园电视剧里的角色。或许是他年纪轻,脸上又始终挂着温和的表情,使得她鼓起勇气问了句心里话:“照你这么说,我找其他的小律所是不是也可以?”

宁夜点了点头:“我也建议您再咨询一下其他律师。不过如果要委托,还是得抓紧时间,别错过了黄金期限。”

程韵有些意外,感激地道:“我知道了,谢谢宁律师。”

“不客气,有需要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宁夜目送程韵离开,回工位把咖啡杯洗了,刚好碰上送客回来的藤紫。

藤紫一边收拾包包,一边嬉皮笑脸地问:“第一次当宁律师感觉怎么样?”

“挺慌的,我实在没什么安慰人的天赋。”宁夜叹气,“还好是个不复杂的案子。”

“放心吧,要是大案,赵老板就会亲自出马了,不会把你逼上绝路的。”难得提早下班一次,虽然是去医院探望上司,藤紫的心情还是很松快,走到宁夜身边的脚步都带着风。

只是嘴上不敢太放肆,嘀咕一句:“不知道陈律怎么样了。”

宁夜和她并肩往外走,一边道:“师母说已经没大碍了,但是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那这几天谁顶上?赵老板回来不?”

“他在巴拿马度假,光飞机就要十几个小时,等他回来和等师父出院,天知道哪个更快。”宁夜悻悻道,“再说了,我找他,他消息都不带回的。”

藤紫哈哈大笑:“那你完了,你现在是团队唯一的律师了。”

“你还幸灾乐祸,你也有藤律师的一天。”

T 地理位置位于市中心,八十几层的高楼,坐电梯都要过一次中转层。在这种黄金地段搬砖的打工人,外形也鲜明地分为两派,一种被工作折磨到完全不修边幅,洗把脸就来上班,一种从指尖精致到头发丝。随着电梯下行,两人不再对话,藤紫望着镜面反光里宁夜的倒影,有些出神。

因为法学归类为文科的缘故,近年的律师事务所越来越呈现阴盛阳衰的趋势,尤其是非诉部门,想招到合适的男生极为困难,他们刑事部还稍微好些。像宁夜这样相貌出挑性格还不油腻的帅哥,没来多久就在所里无人不晓,那些性格豪爽的女合伙人,走过路过都要调戏他一把,后来心有余悸的宁夜把工位从过道口连夜迁到了小角落。

自己的工位旁边有这么一个人可以养眼实在太幸福了。藤紫时常觉得,他要是去参加什么节目或者做个法律类的博主应该也能出名,哪怕做个家族事务类的律师,也能被富婆姐姐包围啊。遗憾的是,宁夜似乎完全没考虑过这方面,相比前者,律师是个成长期漫长的职业,实习一年执业二年,宁夜还没有真正作为“代理律师”出庭过。

“你要是把刚刚那个案子接下来,没准你师父会让你代理呢。”两个人在医院附近挑果篮时,藤紫忽然开口说。

“我倒不是为了同情她,只是觉得何必撒那种很容易被揭穿的谎。”宁夜说。

藤紫皱眉道:“可也是。不过,老公传播小电影进去了,她还要想办法捞,实在是晦气。”

“要是你会怎么办?直接离婚?”宁夜问。

“这个问题不适合我。我直接不结。”藤紫挑了下眉,话锋一转,“我倒觉得她可能还是会回来委托。”

“为什么?”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啊,长得帅,又和她说大实话,别家律师未必有你这么人美心善。”

宁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请你谨慎用词好吗?”

“我跟你说认真的。”藤紫拍了他一下,提起一个果篮问,“买这个怎么样?陈律喜欢阳光玫瑰。”

一进住院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再加上日头正西斜,半新不旧的门窗全被染得泛黄,令人心里生出强烈的滞闷感觉。

幸好宁夜一进病房,就见师父陈轶舟斜坐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喝着保温桶里的粥,气色虽略差了一些,但精神尚可,陈轶舟的夫人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

这是间双人病房,另一床的病人正在休息,宁夜走过去轻声打招呼:“师父,师母。”

邱娴见了他,脸上很欢喜,顺手把东西接过来,嗔怪道:“你师父一两天就出院了,还带什么果篮,他哪里会吃?”

“那我空手也不好意思来。”宁夜笑了一下,又问,“医生怎么说?”

“说他抽烟喝酒太多,心脏一直都有毛病,观察一下没事了就可以出院。”

“那就好。”

藤紫是小助理,和陈轶舟邱娴都有距离感,乖巧打了招呼,主动挑了一些水果去卫生间洗,宁夜在陈轶舟旁边坐下,简单把今天接待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陈轶舟五十来岁,中等身材,当了二十来年的律师,操劳程度在发量上多多少少能够看得出来,说话时眼尾的皱褶时不时地浮现。他气质略有一些老派,说话和缓,许多人私下里都觉得,如果不是早年开始就跟着赵健混,这样谨小慎微的老好人是不太可能加盟众谦的。

听了宁夜转述的来龙去脉,陈轶舟不置可否,只是他并不像藤紫那样好糊弄,一针见血道:“你做刑事的时间还短,见得越多心肠越硬,这行就是牛鬼蛇神都会遇见,可怜人也多。不过不接有不接的好处。这样的案子,客户付出越多,期望就会越大,我们做律师的也未必扛得住。”

宁夜虚心听着。他本科时念的是经济法学,考研那年运气背,遇到一个刚巧被曝出学术作风有问题的导师,他只得做两手准备,一边等待学校的处理一边找工作,最后阴差阳错进入了现在的律师事务所,在合伙人赵健麾下工作。

尽管经过了四年的法学教育,在此之前,宁夜对刑事律师的工作却不甚了了。或许在普罗大众心中,众谦的律师是西装笔挺、咖啡不离手、出入高端写字楼的职场精英;而实际上,不分白天黑夜连轴转的非诉律师在办公室顶着黑眼圈灌咖啡,而他们搞刑事的,风尘仆仆出现在各大派出所、看守所跟监狱才是常态。

“我身体只是一点小毛病,今天本来不打算叫你跑这趟的。不过,有个事情我心里实在放不下,所以叫你来商量。”陈轶舟问,“马上第四年了,你觉得自己做好独立办案的心理准备没有?”

宁夜心里一个激灵。

藤紫下午才和他提到独立,如今陈轶舟也开口,不能算是巧合。三年的工作经验,从事大部分职业都足以初窥门径,在法律业内,也是个约定俗成由新人迈向独立的门槛。在这样一个没有正确答案的行业里,初入行时,新人往往是作为师父的助手打打杂,做些检索和起草文书的工作,凡技术上的问题,都以请示为主,直到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判断标准,才能渐渐尝试离开师父的羽翼。

“师父,不瞒您说,我是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得好。”宁夜犹豫片刻,道。

事事有回音,遇到难题总有上峰帮忙解答,会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可是一旦独立执业,没有人可以依傍了,再遇到自己能力的盲区,又要怎么办?有一次团队小聚,宁夜很认真地问过赵健这个问题。

赵老板笑着说:“这话一听就是小孩子问的。有些问题就是解决不了的,这才是常态。”

果然,陈轶舟听了他的回答也呵呵笑,宁夜顿感脸上发热。

“先别慌,要是单你一个人,师父可能真会直接把你往悬崖下推,但是还有委托人在,我总不能不顾委托人的好歹。”

他收敛了神色,换上一副有些严肃的语气:“昨天进医院前,法援那边分配了个案子给我,是个未成年女孩故意杀人的案件,被害人是她的养父。”

宁夜吃了一惊。

“这事可能有内情,而且据说那个女孩至今不肯开口。”陈轶舟眉头皱起,叹了口气,“按规定,因病是可以解除指派的,但我实在放心不下那个小女孩。师父希望你可以参与这个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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