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藤

薛珽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呢喃出声,“招藤”

“你认识他。”淞淞终于舍得挪开视线,“薛珽,他是谁啊?”

薛珽挑了挑眉,“他啊,他是住在柠烟仙山上的紫藤花神。”

淞淞愕然,“花神?”

薛珽看了眼淞淞,视线如她先前那样全然落在招藤身上,“是啊,花神。花神掌管人间花叶的开绽凋零,都住在距此地百里的柠烟仙山之上。”

“那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和我是旧相识。”薛珽说了个连自己也不信服的答案。

8

招藤和薛珽是熟识,百来年前的熟识。

薛珽和柠烟仙山上的花神们都有过交由,生疏些的山茶花神、水仙花神也至少打过几次照面。

薛珽被贬下界到锦珩山做山神,招藤一次都没来见过他。他以为他要把他忘了。

既然招藤没忘记薛珽,薛珽又怎么好意思不用珍藏百年的美酒琼浆招待他。

招藤轻易不饮酒,朋友薛珽面前是个例外。他喝了一盏,目中便有了酒意,“薛珽,你在锦珩山上当了几年山神?”

薛珽用自己的杯子去碰招藤放在桌山的酒杯,“从被贬下界起,大概有百来年了。”

招藤不配合,不代表薛珽一个人不能自得其乐啊。

“招藤,来来来碰一杯。”薛珽一定是喝得有些醉了,吃吃笑着执意要听见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

招藤的脸色白皙如故,看不下去薛珽那副醉态,举杯向他敬了敬,一饮而尽,“我猜你做山神这百年,恐怕没再用过一次斩月剑吧。”

薛珽丢了斩月剑,之后,薛珽再没诛杀过妖孽。

薛珽脸上的红晕微微漾开了些,“哦?”

取出百来年前珍藏的琼浆玉液招待客人,自己作为主人却喝得酩酊大醉。

原来,薛珽也不甚靠得住。淞淞旁观着薛珽和招藤喝酒,细长的牙齿将菜叶磕磕嚼嚼,咬进嘴里了,嚼两口就吐出来。

她只是想看招藤,薛珽这厮所谓的故友,又不是真的兔子。

招藤轻轻一哂,欠起身来,径直走向在旁边磕磕菜叶的小白兔子,“你这锦珩山上的精怪真如恒河沙数,泱泱成众。你看,这里不就有一只嘛。”

招藤捏住淞淞的白兔耳朵,把它提了起来。淞淞死命踢蹬着,踢了一脚空气,“干什么,干什么。别抓我,我又不是妖怪。”

“你怎么不是妖怪?身上既没一点儿仙气,也没一点妖气。”招藤把它举到面前来,仔细地嗅了嗅,确实从它身上闻不见一丝仙气、一丝妖气。

淞淞既是山中之雾,雾怎么会有味道。

招藤没再深究气味,捏着淞淞的耳朵,将它荡来荡去,“小兔子,你若不说人话,我或许就放下你了。但是你说话了,你见过会说人话的兔子吗?”

淞淞龇牙道:“那你今天不是长见识了嘛。”

招藤莞尔笑道:“这锦珩山上的妖怪都是像你这样牙尖嘴利的吗?”

他依然捏着淞淞耳朵,却把它置于怀中,揉捏起它柔软的皮毛来。

“你再揪我的耳朵,我就咬你了。”淞淞威胁道,但是她的威胁显然分外微小,无济于事。

招藤手按在她脊梁骨上,惊得她一哆嗦,前腿后腿僵硬地扑直。招藤看得咯咯大笑,“薛珽,晚上不然就吃红烧兔肉。”

薛珽默然不答,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喝得醉颜酡色的他双眼茫然地目睹招藤蹂躏淞淞的全程,末了,才良心发现似的道:“招藤,把她放开吧,她的确不是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成的妖怪。”

9

晚上,招藤没吃上红烧兔肉。薛珽是个穷鬼,作为旧时好友,招藤总要体谅他一下。况且,他也不喜欢吃兔肉。

柠烟仙山上的花神们,饥则食日光,渴则饮露水。

薛珽晚上不喝酒了,改看招藤喝露水。

“这年头雾也能成精吗?”招藤忽然提到了淞淞。

适才他们再聊突然降临的灾祸,以及自觉有愧畏罪自裁的山茶花神。

薛珽没侧过身,也没转过视线,只用眼角的余光扫见淞淞。他将她安置在不远处一棵桂花树下,她正用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遥望他们。

“万物有灵。锦珩山是座庇佑榕七城民的神山,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吸够了,山上什么成精都不稀罕。”

薛珽在平声静气的讲述过程中骤然侧过身,“不是和你说过了,不许变成我的样子——也不许变成他的样子。”

桂花树下的招藤瘪了瘪嘴,高举起手,袖子拂面而过。转眼间,又变回一个姿容秀丽的女子。

招藤招招手,示意淞淞过来,“你叫什么?”

淞淞站到他们面前了,方觉得一些紧张,怯声怯气地道:“淞淞”

薛珽有意卖弄自己才识似的补充道:“雾凇沆砀里取出的名字,叫淞淞。”

招藤蓦然明了,抚掌而笑,“薛珽,是你给她取的名字啊。你不是一向孤高清冷,轻易不与人交游。你竟然给山中雾气取名字。”

薛珽笑笑,流里流气地向招藤拜了一拜,“若论清高冷寂,我和花神招藤还不配等量齐观。”

招藤目中笑意泛开,仿佛一汪盈盈无际的小池,“薛珽,你揶揄我。”

“淞淞,你知道薛珽到锦珩山之前是什么身份吗?”

薛珽倦怠地往后仰了仰身子,混不在意地道:“你尽管和她说好了,她是去年才成的精,什么也不懂。”

淞淞一听便躁了,“不许胡说,你才什么也不懂。”

10

薛珽以为淞淞什么也不懂,可淞淞觉得薛珽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和薛珽在一起不到一年,淞淞便从各类迹象中猜出薛珽是被贬下界的神仙。他以前住在九重天上,而不是落魄到此处做一个小小的山神。

招藤见过薛珽以后,就在锦珩山上住下。

淞淞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倒把薛珽的玩心挑动,拉她到可以俯视见招藤住处的溪涧旁,半真半假地道:“人间发生了灾祸,没有干净的水,紫藤花和招藤都要玩完了。”

淞淞好奇的和薛珽试图表达的毫无一致,“紫藤花长什么样?”

薛珽略作沉吟,“紫色的,一小朵一小朵。花开的时候,满目忧伤美艳的紫色。”他眼中忽然闪烁了下如冰雪晶莹的光芒,“你让招藤开开给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薛珽手指的方向,正是招藤暂居的小筑。

11

淞淞从未见过紫藤花,其实只要薛珽变出一束紫藤来,问题便迎刃而解。

是天意吧,是即使预先知晓也逃不过的劫难吧。薛珽不但没用法术变出来,还怂恿淞淞自己去找招藤。

淞淞哪里有勇气开口要招藤为他开花,但听过薛珽的描述,她却好奇紫藤花究竟是何模样。满目都是忧伤美艳的紫色……

淞淞没做过梦。

薛珽的描述却像为她编织了一个柔软而浪漫的梦。淞淞心里熊熊燃烧着一种渴望,不知所起但浓烈似火的渴望。

她想见紫藤开花。

淞淞扯着薛珽的袖子撒娇,“薛珽,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招藤开花给我看看。”

淞淞不知道自己是在撒娇。薛珽从她手中夺过袖子时一点儿也不温柔。他的答案自然是不能,拒绝她的同时,丢下似是鼓励的一句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薛珽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没想到淞淞对此事上了心。

时时飘荡于林间的雾气不知不觉地飘到了招藤寓居的小筑旁。淞淞守株待兔般守在招藤身旁,期待着有朝一日招藤开花。

招藤到锦珩山上时,正是夏末秋初时分。锦珩山上的桂花开得正盛,满树桂花被犹如碾碎的阳光浸染过,橙红颜色如火夺目,浓烈的香气萦萦飘散开来,沁人心脾。

招藤寓居的小筑旁种着一株开黄花的桂树和一株开橙红花的桂树。桂树勾起了他的回忆,柠烟仙山上的桂花花神,不知此刻是否安好。

那场天大的灾祸降临人间以后,花神们死的死伤的伤,一如那句风摆花狼藉,飘落各地。

招藤正感伤,不提防一阵晚风拂面而来,迫使他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有什么撞进了他怀里,睁眼看时,赫然是一个身材娇小可人的女子。

淞淞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花……花神”

刚才那阵风把原是一团雾的淞淞吹向招藤,为了不让自己被吹走,淞淞立刻变为人形。于是,就变成她落在招藤怀中。

招藤谨小慎微地往后退了退,“你是……淞淞”

刚才那阵风很大,他怕淞淞没站稳,而他退得幅度太大,把她弄摔倒了。

淞淞眼中跳跃着惊异光芒,“你知道我叫什么啊。”

招藤淡淡地道:“我们不是不久前才见过面吗?”

“薛珽说了你叫淞淞,雾凇沆砀的淞。”薛珽踊跃地卖弄自己的样子,他还记忆犹新。

淞淞低低地叫了声,“花神”

“什么?”他看向她,不明白缘何她低下头,神情忸怩。

“你能不能开个花让我看看?”淞淞不敢直视他,惴惴不安地道,“我从来没见过紫藤花,我想看看它究竟长什么样。”

提出这样未免无礼的要求是很唐突,但是那阵风把她吹到了招藤怀里,让淞淞顿时悟到某些东西可遇不可求,错过就没有了。

她怀着渴望但全无信心地等了那么多天,不就是想见眼紫藤开花。而今,机会就在眼前。

“这有何难,我既然是紫藤花神,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招藤笑颜微露,抬起手在空中比比划划,紫色的光焰如股股水流从他指尖流出。

就在淞淞眼前,凭空出现一架子的紫藤,棕色的藤曲曲折折,紫色的花温柔婉转地垂下。花霭在宁静的夜色流淌,似是川流不息的永恒。

淞淞目光怔忪,嘴唇开合几次,才期期艾艾地谢道:“谢……谢谢”

招藤说不必言谢,摆手与她告别,“淞淞,我还有些事要做,我先走了。”

12

淞淞的手不觉捂上了胸口,适才她做了一生从没做过的梦——看见了这一生从没见过的紫藤。

招藤走了,紫藤依旧在面前。它开得那么美,如梦似幻。淞淞惊讶于它的美丽,同时,脑海中关于招藤的模样也忽然深刻起来。

紫藤花神招藤,他有着柔滑白皙的皮肤和一张殷红的嘴唇。毫无疑问的是,此人模样俊美,特别是一双眼睛,紫藤花像是映在了他的瞳孔中,孤高着,漂亮着。

淞淞缓缓地走过去,伸手想触摸这颜色娇艳的柔嫩花瓣。然而手一触到花瓣,就穿了过去。

招藤变出来的花也像淞淞这团雾一样,可以瞧见却无法触及。

淞淞觉得自己心跳得飞起,掉过身,跑起步来也似要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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