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靖武帝十年,秋风萧瑟。
永康殿的偏院内盛开着一大片紫蓝色桔梗。
我倚在贵妃塌上,瞭望而去。
武帝的几个皇子皇女犹爱来清平长公主的殿中玩闹,她这里安静,也喜欢多些烟火气,更爱惯着他们嬉闹。
五公主见她望着院外的桔梗花发愣,小跑到她面前。
“姑姑,小五近几日都要去上书房习字,没来陪姑姑,姑姑可觉得孤独。”
小姑娘嘟唇撒娇。
我笑了笑,“是有些。”
一旁的六公主忽然拽着她的衣摆问,“姑姑要是觉得孤单,为什么不嫁人呢?”
我怔了怔,看着院外微微耷拉的桔梗花,喉间发涩。
“姑姑嫁过人,且嫁了三次。”
02
靖文帝三十年,冬。
永康殿外,雪霰纷飞,寒风凛冽。
秦煜站在门外,低声下气陪着笑脸道:“阿婥,你莫气,都怪顾那小子,非拉着我去狩猎,我真不是故意要弄丢你绣的香囊。”
见不她搭理,秦煜急了眼,刚想迈过门槛,沈婥往外怒砸了个花瓶,“你走,我再也不要见你。”
“啪”的一声,殿门猛地被关上。
秦煜挠了挠脑袋,“你这脾气也忒大了些……”
他一脸挫败,刚走出院子,冬儿追上来,往他怀中塞了个暖炉。
他眼眸一亮,“你家公主不气了?”
冬儿摇摇头,“小侯爷,天冷了,早些回去罢。”
屋内,烛火轻曳,沈婥端坐着,低眉敛目。
冬儿阖上了门,掌灯道:“公主…为何不好好道个别,非要闹这般。”
她望着交错摇曳的烛光沉思,宁昌侯府世代忠良,深受皇恩,而秦煜这位嫡长子自小便在宫中与太子伴读,他们两人自小嬉闹相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何时陷进去。
许是幼时,他被太傅罚抄字,他死皮赖脸央着她帮忙,新奇古怪的玩意摆了一整个桌案,她被缠得不耐烦了,终是应下。
又或是那年春日宴上,她崴了脚,他背着她走出园子,她伏在他背上,紧张问他:“阿煜,若是让人瞧见了怎么办?”
少年扬唇,“要是有人敢说甚,我就打断他们的腿。”
他行事乖张恣意,要是遇上她的事,还真说到做到,沈婥急骂道:“秦煜,你个纨绔!”
秦煜默了一会,骤然掷地有声道:“要不然呢,我娶你也成。”
她酡红着一张小脸,梨涡微陷,“谁要嫁你!”
须臾,寒风袭开楹窗,发出咯吱的响动,她收回思绪,绛唇轻启:“我现下待他不好,他便会怨着我,等他知道了,也不会太难过。”
昨夜,父皇骤然召她晋见,将漠北请求和亲的奏折递给了她。
“清平,靖朝与漠北开战多年,如今国库空虚,再也耗不起了,漠北王要一位尊贵的嫡出公主,你是朕与慧德皇后的所出,金枝玉叶,是和亲的不二人选。”
沈婥四肢百骸僵立在原地,在靖文帝心中,舍一个清平公主,便能安定社稷,这桩买卖甚是不亏。
而沈婥呢?
她贵为公主,享万民供养,十七载来,华服玉食,人人羡艳,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的婚事本就由不得她。
沈婥指骨微颤,眼泪婆娑,迂久后,接过那道圣诏。
“清平,遵旨。”
靖文帝心上不忍,“你可有什么愿望,父皇都应允你。”
挂在眼睫上的莹泪坠落,她眼前模糊,恍然间望见了那个岿然俊俏的少年郎。
她低道:“莫让他知晓。”
03
翌日清晨,秦煜站在她殿外喊道:“阿婥,你别生气了,陛下要我去巡视河道,待我回来给你捎些小玩意,好不好?”
冬儿于心不忍,劝说,“公主,要不出去见上一面吧。”
她摆了摆首,听外头的小厮催促道:“公子,再不走来不及了。”
秦煜没撤,只好转身离开。
沈婥透过楹窗望着远去的挺拔身影,想着漠北那么远,这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终是夺门追了出去。
可刚迈出院子,脚步便滞了下来,冬儿问:“公主,还追吗?”
面上微凉,她涩涩一笑,“不追了。”
一月后,清平公主启程远赴漠北和亲。
此去路程遥远,跋山涉水。
一行人向南行了数日,至黄土戈壁。
一匹快马越过队伍,将轿子拦下。
沈婥一拨开车幔,那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
秦煜下马朝她走来,那双清眸遍布猩红。
沈婥望着他,泪眼凝噎。
他扯下腰间佩着的素青色竹纹香囊,“阿婥,你的香囊我找回来了。”
那是她初学女红时所绣的第一个香囊,针脚不齐,就连竹叶也绣得歪歪扭扭,可他却当成宝,整日佩在身上。
沈婥泣不成声,一把抓过香囊丟到地上,娇叱道:“这样的香囊有什么好的,如今丟了,你往后会有更好的。”
他忽然笑道:“阿婥,你这个骗子!”
沈婥哽颤着声,“将我忘了罢,往后好好过日子。”
他与她,总要有一人过得美满。
秦煜往她怀中塞了一个小匣子,她打开一看,泪糊了眼,这个陶瓷娃娃,是好些年前,被阿弟摔坏的那个。
秦煜苦笑道:“阿婥,你若过得不好,我该怎么办。”
那年,少年郎千里走单骑,栉风沐雨,只为她送嫁。
04
三年后,漠北族内战,漠北王突发暴毙,其弟继位不到几日,便发兵侵扰边境。
靖帝盛怒,欲出兵镇压。
满朝无人敢应,唯宁昌侯秦煜自请出兵。
那场战整整打了一年,死伤无数。
沈婥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秦煜,老漠北王逝世后,她被逼迫改嫁漠北新帝。
后来漠北兵败,投降靖国,首将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要清平公主回京。
沈婥是靖国公主,老漠北王已逝,她回归故土,本就应当,漠北无人敢异。
于是,她被送回靖朝军营。
那夜,她一袭素缟,鬓戴孝花,远远瞧见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身披铁甲,英姿勃发,朝她伸出手。
“阿婥,我来接你回家。”
沈婥潸然泪下,看着那双布满硬茧的手掌,终是不敢伸出手。
她颔首,后退了一步。
“多谢将军相助。”
靖军班师回朝,沈婥重回靖京。
秦煜仍像从前那样,三五天来一趟,捎些小玩意逗她开心。
她几次三番推拒,他却更加殷勤。
不过几日,整个靖京风言风语,遍传清平公主与宁昌侯罔顾礼法,无媒苟合。
那日,秦老夫人至永康宫探望她,表面上是寒暄客套,实则话中旁敲侧击,提及欲为秦煜聘国公嫡女为妇。
沈婥不曾多言,只是娴静听着。
临走时,她起身颔首相送,秦老夫人看着身着墨青色掐花宫裙,腰如约素,媚眼如丝的沈婥一时失了神,不禁嗟叹了一声,“公主,是吾儿没有福气。”
过几日,秦煜再来时,她没将人赶走,而且请入了殿中。
“阿婥,你身子可好些了?”
她身子娇弱,在漠北的几年处处不适,养了一身的病痛回来。
她笑了笑,“好些了,你实在不必太挂念。”
“我知道这宫中闷,可你身子弱,得好生养着,等好些了,我再带你出去游玩,可好?”
他扬着笑,亦如昔日俊朗明亮。
她忽然开口,“昨日,秦老夫人来看我了。”
话音坠地,秦煜笑容微滞,沈婥勉着笑道:“阿煜,你已二十又六,早该考虑婚事了,那苏四姑娘我见过,样貌品性都是好的,以后你与她定能和和美美。”
看着她面色淡然,嘴角含笑,一副真心相祝的模样。
秦煜只觉心如剑刺,手背上青筋凸现,“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娶了旁人就能欢喜。”
她缓了缓语气,“秦老夫人眼光不会差的。”
他陡然冷笑了一声,“阿婥,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怎么多年了,我待你的心思,满靖京无人不知,你可知当年我得知你前往漠北和亲时,有多难过。”
沈婥微怔,眼眶通红。
她仍记得,那时皇弟来信,她从信中得知,他公事未清,公然违抗圣令,千里追亲。
陛下看在老侯爷的面上罚了三十大板,后来他生了一场大病,险些熬不过来。
她哽咽道:“我与你,终是没有缘分。”
秦煜轻嗤了一声,“没有缘分?”
“人人都说漠北一役靖军没有胜算,可我还是赢了!去年,我率十万大军被围困在平祁山上,无人增援,断粮三日,我在马背上迎着风雪与敌军厮杀时,你可知我在想甚。”
他苦笑道:“阿婥,你对我未免太残忍了些。”
沈婥抬头看他,只觉得那凌厉的眉眼下满是柔情。
她终是忍不住伸出抚了抚他的眉眼,“你这是何必,我如今这般,你为我,实在不值得。”
手被男人轻攥住,秦煜望着他付之一笑。
“若我偏要呢!”
他早已不是昔日只知纵马嬉闹的纨绔,平定漠北的宁昌侯,陛下亲封大将军,若问他有什么是他得不到。
这世上还真有一样。
那便是,他求而不得的小青梅啊。
撂下一句话后,他夺门而去。
沈婥攥着衣襟,泫然欲泣。
这是脑海里很突然涌现的画面,所以写成短篇,希望有人喜欢
现在是21.10.17凌晨1点多,
最迟明天写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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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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