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宁卿常常光顾雪莱书店,就像从前去怀梦巷一样频繁,她本不是个好读书的人,高中的时候就语文成绩最低,才一百刚出头,读起书店里的畅销书也觉得味同嚼蜡。
秋雨裹挟着槐花纷纷落下,宁卿习惯坐在窗边,钢琴声和着雨声催着她昏昏欲睡,指尖的文字渐渐重影,脑袋跟着摇摇欲坠,就在落下的一刹,一只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宁卿骤然清醒,见喻颂今就立在她身边,她讪讪地直起身,喻颂今也收回手,一言不发地将她放在角落的空杯子又换了杯新的。
等到她下次再来,就见书架收拾出来了一列工具类书籍,竟还有几本是关于玉器的,她立即提起兴趣,一个下午都不觉得困。
平时跑出来倒容易,偏偏召南医大还有个要死的期中考试,算平时成绩,宁卿和几位室友一连泡了一个礼拜的图书馆才算是熬过去。
考完那天正好是周末,宁卿觉得天格外蓝,她长长舒了口气,想起好久没去过雪莱书店,她和喻颂今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上个星期。
他们平时没有太多闲聊,无非是宁卿拐着几个弯问喻颂今有没有在书店,她明显发现喻颂今比之前话少,那于宁卿而言空白的两年,无疑是喻颂今心头的又一道疤。
宁卿正想着今天要不要去一趟,陆上星就跑过来跟她说:“晚上咱们出去好好搓一顿吧,多长时间没做过地铁了。”
其余两人附议,宁卿便跟着去了。
一路上陆上星和江雪的嘴就没停过,聊八卦、聊新闻、聊热搜,她们总能找到话题,从不会冷场,宁卿和夏晓楠就跟着走在一旁,时不时说上几句。
“诶,那个志愿工作你们找到地方了没?”亏着夏晓楠还想着正事。
其余三个人一齐摇头,像并排卖的三个拨浪鼓,她们为着一个小小的期中考试便已经劳了心,伤了神,哪还有空管别的。
宁卿从前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挺好使的,背什么都记得快,也想得通,可上了大学才觉得,这周围都是和她一样脑子灵光的人物,谁也不比谁差,饶是她这样不太争强好胜的人,也时常有危机感。
“那我就不跟你们一块了,我找到个社区家教。”
夏晓楠说完,旁人也没什么异议。
按照前几个学期来说,夏晓楠一直是成绩最好的,她们都是本硕连读,宁卿家里更是要送她出国,本科阶段本该没什么心理压力。
可夏晓楠不太一样,她是班委也是积极分子,任何竞赛她总会冲在最前面,从不会放弃攒学分的机会,似乎看不上召南这块地方,要靠推免到更广阔的天空。
结束了这个话题,江雪又说起别的事,“诶明天什么课?”
陆上星翻起课表看,“明天满课,上午两节正课,下午两节水课,记得备好充电宝!”
她顺着自己的话音看向江雪那机灵的眼神,显然是活动着别的心思,“怎么?明天你家那位休假啊?”
“是啊,没办法,他就明天一天假,我打算跟他到召南周边玩玩,我想下午那两节水课就直接逃了。诶呦,不能跟各位姐妹共患难啦。”
江雪浮于表面的忧伤里透着恋爱的喜悦,其余三人深深地痛斥这种行为,陆上星直接表示:“哼,那你就逃吧,我可不帮你签到。”
夏晓楠立即说:“我也不。”
宁卿正要张嘴,江雪就凑到她身边,“我们家宁卿肯定不会舍得拒绝我的,对吧?”
宁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要是去的话,就帮你签。”
“你肯定会去。你逃课这种现象可比彗星撞地球的次数还要少,那简直是屈指可数!”江雪肯定地伸出五指在她们眼前晃了晃。
夏晓楠还有时候会逃几节不要紧的水课去参加个什么活动,但宁卿几乎是一次课都没逃过,她总是这样循规蹈矩,尽量隐形在所有人之中,让人一眼看不出分别。
四个人吃完一顿火锅,又开始在街上闲逛消食,宁卿最不喜欢逛街,她从没有选择困难症,东西都是拿了就走,也不讲价,她觉得逛来逛去,就是在消磨时间,没半点意味。
可她还是没有拒绝她们先走,陪着逛到脚心酸痛才算完,昏昏沉沉地坐上地铁时,她只想赶快到学校,陆上星却在这时候戳了戳她。
宁卿拍了拍陆上星那犯贱的手指,“别闹。”
“啧,你看那是谁?”
宁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即睁大了眼睛,这时候江雪和夏晓楠也注意了过来,毕竟那个人实在让人移不开眼。
到了晚上,召南的地铁上还是人挤人,喻颂今感受到穿过人群的目光,眯着眼回望过去。
陆上星先朝他招手,“喻颂今!”
宁卿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笑着走过来。
“好巧。”
“我没叫错吧,喻言的喻,歌颂的颂,今天的今。”
喻颂今微笑,“没错,你们这是去哪了?”
陆上星答:“去搓了顿火锅!这就要回了。”
江雪补充,“嗯呢,我们刚刚考过期中考试,你可不知道,医学生的考试很变态的!”
喻颂今与她们随便说了几句,他声音好听,长得又好看,谁都爱哄他多说,他也自在地谈笑风生,陆上星却觉得他的目光总是飘忽着,像是落在自己身后。
下一站,走下去许多人,宁卿站在陆上星后面险些被挤下去,接着地铁一个起步,她顺着惯性猛地朝前一扑,一只有力的手臂适时接住了她。
那手臂上的肌肉尤为紧实,正拦在宁卿锁骨处,等平稳下来,她稍稍后退,几不可闻地念了句,“谢谢。”
喻颂今自然而然地垂下手臂,接上之前的话题,“你们是下一站下车么?”
四个人点头,几句话的功夫就又快到站,她们朝门口涌的时候,喻颂今忽而抓住宁卿的袖子。
正是初秋,衣料轻薄,宁卿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或者是她自己也有些发烫。
“你明天下午过来么?”
宁卿很少在周一下午去书店,喻颂今也基本上摸清了宁卿的课表,估计得出她周一是满课,可他就是想问。
宁卿一怔,地铁门在她背后打开,其余三人先下了车,正在门口等她,陆上星正想替她说一句,她们下午有课,却听见宁卿说:“我...嗯,我过去。”
三个人同时瞳孔地震。
彗星撞地球了?
江雪隔着地铁的玻璃打量着喻颂今,“我看这人可不简单,像是个海王,别把咱们家宁卿给骗了。”
夏晓楠抱着双臂作壁上观。
陆上星觉得喻颂今对她只是客气,根本没别的意思,长得再帅她也没什么心思,可喻颂今对宁卿似乎不一样,毕竟他们之前就认识。
她只说:“不能吧,我觉得...宁卿也挺不简单的。”
她们没再说什么,宁卿在地铁门亮灯之前走了下来,江雪在她身边打了个响指,“走啦,你魂落地铁上了?”
宁卿怔怔地看着地铁呼啸而过,忽而想起,她还没问,喻颂今出来这趟是有什么事。
喻颂今回到书店,他就住在书店阁楼上,那是老板租给他的一个小地方,刚好可以容下他,风吹不着雨淋不到,这就很好了。
孙老板见喻颂今进来,说道:“诶,你这么快回来了,不是说要到医科大去找朋友么?”
喻颂今上前帮着他把桌椅摆好,“在路上就遇见了,所以提前回来了。”
“哦,那我就先走了,你记得关楼下的灯。”
“嗯,拜拜孙哥。”
孙老板走到一半,又道:“诶我说小喻,你还是把你那吉他卖了吧,我看着都占地方,这些天下雨再给它浇了,更卖不成什么价。”
喻颂今没回话,孙老板又退了几步,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你之前是唱歌的,也参过几个小比赛,再之前还有个乐队是不是?但那都过去了,你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就算了吧,你还是踏踏实实地找个营生。”
喻颂今下意识擦着桌角,听着楼上雨滴落在地板的声音。
他不必爬上去看也知道,此时此刻,他睡着的毯子上一定落满了墙皮,保不齐还被渗下来的雨浇湿了一片,夜里他缩在那里常常觉得身上酸痛,总要出去叫太阳晒晒才好,他叠在角落里的几件衣裳,没几天就会有霉味,再过上些日子,就会发霉,直接穿不得。
孙老板语重心长地叹气,“你什么情况我最清楚,别人都有乐享其成的资本,就说我吧,守着这个书店,也挣不到几个钱,可我哪怕关了店,还有个家回,老爹老妈也能养着我,可你不一样啊…”
孙老板没再说下去,喻颂今心里清楚,孙老板也是跟他说的掏心窝子的话,谁都能有个依靠,可他喻颂今没有,打生下来就没有,他可以接受失败,多少次都没关系,可他不能挣不到钱,也没有坐吃山空的资本。
“我明白,谢谢你孙哥。”
书店上了锁,喻颂今摸着黑爬到阁楼上,摸着发涩的琴弦,那还是林鹤在的时候就买的一把吉他,这些年他什么都舍得卖,唯独就剩下这一件。
他总觉得胸口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又跑到楼下翻出来面镜子,盯着自己胸前的那只鹤,又盯着自己的脸,像不认识一样。
翌日,宁卿又来书店闲坐,她朝阁楼上瞥了一眼,见常靠墙放着的那把吉他被正儿八经地装进了一个吉他包里,就像是人要出远门,可能再也不回来了,终于换了套像样的衣裳。
她当即觉得不对,嘴里的拿铁都变得格外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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