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沙山·牵挂

白天下过一场雨,老天仿佛还嫌不够,夜里也阴沉着,星星月亮都躲着不出来,只有北塔闪烁着依稀朦胧的光。

宁卿被宋流芳带着,在没有沥青的土路上跑着,她吸了冷风,跑差了气,左腹阵痛,仍拼了命地跑。

宋流芳忽而停下,宁卿撑着膝盖,凉风裹着雨气歇斯底里地呼啸。

“怎么了?”宁卿哑着嗓子,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我...忘了应该走哪边了。”

宋流芳有些尴尬地望着前面的岔路口,他也是刚到这一片来,刚认的这个姓金的当大哥,北塔的光只是无差别地投过来,却没有指引哪一条路通向它。

宁卿大口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左右两条路,他们并没有跑出来多远,金哥那些人睡得都轻,干这一行的,至少要有猫科动物的警觉,一旦发现人不见了,必定会出来追。

留给宁卿和宋流芳的时间不多,他们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走右边。”宁卿开口。

随后,她看了一眼宋流芳,“要不然你回去吧,你已经把我带出来了,剩下的路我就自己走吧,如果被他们发现是你放走了我,他们...”

宋流芳打断道:“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顶多就是被打一顿。”

他的面容隐在微弱的光亮里,显得不那么真实,“我得把你送出去。”

宁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时光残忍如斯,他们都面目全非,可在那一刻,竟与小南山下的身影堪堪重合。

宁卿不再犹豫,扭身朝走,宋流芳跟上去,问:“你为什么选这边?”

宁卿一边小步快跑,一边涌颠簸着的声线说:“这边有废弃的木材和钢筋,施工的声音是从这边传出来的,北塔也在那边。

只要找到北塔,就找到了出路。”

宋流芳不可置否,恍然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北塔附近。”

“我原本不知道,只是在被拖下车的时候偷偷瞄见了一个塔尖,但召南有那么多塔,很难确定方位,不过电视台最近扩建,只有北塔附近在施工。”

宋流芳也是在召南长大的,可他远没有宁卿这样熟悉地形,宁卿方向感极强,完全陌生的路,她走一遍就记得住。

“真有你的,绑到你算他们倒霉。”

宁卿嘴里的血腥味更重,哑声道:“他们本来是要绑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却意外地把我给绑了过来。”

宋流芳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事他都不知道,宁卿竟然一清二楚。

当时金哥的人把宁卿从后备箱拖下来,迷药已经过了药效,宁卿恍恍惚惚地听见有人说:“盯的不是个孩子么?怎么抓回来个女的?”

又有人回:“那孩子没堵着,被个男的领走了,就看见了这女的。”

宁卿暗自庆幸被抓过来的不是星星,此刻,她只觉得肚子更痛,便不再开口。

等到终于看到了工地的牌子,两人才停下来,宋流芳也累得不行,他们至少跑了有五公里,“他们...暂时追不上了。”

宁卿对他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怕...”

“不用担心,我只跟他们耍耍嘴皮子就好了,你知道,这个我最在行了。”

“你...”宁卿喘息着,欲言又止。

宋流芳躲闪着宁卿的目光,望着北塔的方向,“我说过,我想流芳百世,我想做大事,我就是想混出个名堂,让别人都服我,我知道你们瞧不上,但这就是我选的路。”

宁卿低着头,沾了汗水的发丝被风吹乱,“你走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宋流芳笑了,迈着沾满黄土的鞋子,后退几步又说:“别跟喻颂今说,你知道我嫉妒他,最烦他了。”

宁卿没说话,宋流芳转身跑开了。

宁卿沿着工地外围走了不知多久,她感冒还没有完全好,本就鼻塞头痛,此时此刻已经筋疲力尽,只觉眼前昏花,路不见尽头,鞋里满是泥沙,忽而一缕月光照下来,原是一弯新月冲破乌云。

借着月光,宁卿才看清,面前竟是一个巨大的沙坑,庞大的挖掘机就停在附近,宁卿紧急刹车,险些失足跌入坑里。

可她猛一收脚,重心不稳,禁不住向后一仰,竟径直落到了身后那座沙山里。

“啊!”她大叫一声,随后被沙子淹没,水一般的沙土无孔不入,她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鼻子嘴巴都钻进了沙子,浑身僵硬,胀痛难忍。

好在沙山不高,宁卿暂时安然无恙,只是她不敢乱动,唯恐陷得更深,便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静待时机。

她又一次被吞噬,又一次在看不见时间和尽头的地方等待,她的耐心在无声无息地被消磨。

恍然间心中仿佛有鼓点响起,她用指尖轻叩着沙土,敲点着节奏。

一下两下...

“诶!好像有个人掉进去了!”

“有人有人!那沙子在动呢!”

宁卿看见一个白色的小洞,随之一道白光照进来。

天已经亮了。

几个工人合力将宁卿拉出来,又把她放到挖掘机的铲斗里,和一堆黑灰色沙土一齐送回了地面。

“麻烦了,谢谢...”宁卿吐了几口沙子,下意识连声道谢,她冷得浑身发抖,连嘴唇都在不自觉地打颤,她像是个冻僵的沙人,稍稍一动,浑身上下的沙土跟着簌簌而落。

“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会掉到下面去啊?”

宁卿说:“晚上天太黑,没注意踩空了。”

“晚上掉下来的?”

宁卿拍了几下头发,点头。

两个工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指了指工地另一头,“我看见有几个男人在那头找人,是不是在找你啊?”

宁卿大惊,心中擂鼓阵阵,面上却还是故作平静,“应该不是吧,他们在哪边?”

那工人又指了一遍,宁卿遥遥一望,只看到渺小而模糊的身影,她按下心中的波涛汹涌,平静道:“我不认识,不是找我的,谢谢两位大哥,我就先走了。”

宁卿转头就往反方向跑,鞋里的沙砾硌着她,她也顾不上,已经快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食,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路向前狂奔起来。

直到望见一个公交站,她才慢慢缓了速度,却也不敢放松。

忽然,她听到背后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追她。

宁卿已经没有力气再加速,她狠狠咬了一下干涸起皮的嘴唇,一股血腥味涌上来,她孤注一掷地转过身,却看到一个熟悉地身影跑过来。

“宁卿,是我!”

是喻颂今。

他在这附近找了一夜,他没有怀疑,没有离开,也没想到宁卿竟然会自己跑出来。

喻颂今一把将宁卿压在怀里,“吓死我了...”

宁卿说不出话来,她仿佛并不意外,就像已经预料到喻颂今会来,她只觉得心中的那根紧绷的弦轰然断开。

喻颂今之后再说的话,她一句也听不清了,都化作嗡嗡的耳鸣声。

她只是竭尽全力地回抱着他,紧紧抓着他的衣摆,看着他跑过来的那条路,直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喻颂今把宁卿带回瑞鹤公司的工作室,他们现在已经从书店全面转移过来,工作室装修逐渐完善。

林淮熙还有张佳钦都在,郭蔚、万伯华还有孙老板在其他地方没有找到人,夜里就回来了,大家都筋疲力尽地坐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

孙筱眉一脸心疼地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宁卿,又望向尚在熟睡的星星。

不必别人说她也清楚,如果不是昨天阴差阳错,万伯华又刚好出现,那被抓走的人就是星星。

如果星星真的被那群人抓走,她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怎样发疯。

贾云生说:“我们刚刚给警察回了电话,等宁卿醒了再过去做笔录。”

“好。”喻颂今应声,随即附身吻了吻宁卿的额头,“她有点低烧,上次的药还有么?”

林淮熙很不自然地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有,在隔间。”贾云生转身去拿,又泡了一碗红糖水过来,喂宁卿喝下。

没人再说话,人人自危的缄默令人窒息。

仿佛着屋子的天花板上悬着一把无形的利刃,说不准什么时候掉下来取人性命。

半晌,张佳钦打破寂静,“这事警察已经介入,公司也会加派人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们那么无所顾忌。”

不止是张佳钦,谁心里都清楚,这次的幕后黑手恐怕就是浪花公司。

他们的瑞鹤才刚刚起步,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秃毛鸡,可浪花已经有可以掀起一场海啸的资本,想整垮他们,浪花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更高明的手段,只要连蒙带唬就足够吓得他们临阵脱逃。

张佳钦的话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汪洋大海,瞬间没了踪影,还是没人回应。

万伯华猛然站起身,像是一头苏醒的猛兽,他和孙筱眉对视一眼,“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孙筱眉垂眸,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喻颂今知道万伯华要说什么,他什么都想得明白,可他还是紧抿着双唇,没出声。

他没有立场再说些什么,他原本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亲人没牵挂,要钱没有,烂命一条,可现在...

林淮熙走到沙发边,“我记得宁卿家就在召南,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家在哪,我开车把她送回去吧。”

喻颂今还真不知道宁卿的家在哪,他只知道姚奶奶的地址,可他下意识不想宁卿离开,尤其不想让林淮熙送。

他摇摇头,在被子下攥紧宁卿微凉的手。

宁卿的嘴唇苍白,还时不时抽搐着,似乎在说梦话。

他在这世上已经有了牵绊,他再不是无知无畏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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