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是妖,他钟千都是本座的徒弟。”余妄一字一顿,在“钟千”呆愣的视线中启唇,“而你是人是妖,皆与本座无关。”
“哗--”
铁链轻响,“钟千”后背的铁链隐隐扯出一个身影,可以看见赤红色的狐狸耳朵。
“钟千”凝聚妖力试图挣脱,但面对一个炼虚巅峰修士布置的困阵也只是徒劳,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半神境的仙上。
“钟千”抬起眼,红眉因下垂而显悲哀,缓慢而轻声道:“我以为只要不动秦芜生我就是你的徒弟了。”
铁链贯穿的狐魂一点点显露慢慢地拽出身体,晶莹透亮的珠液出乎意外地滴在碎石间,魂魄被撕扯出来,残破不堪的魂魄几乎透明,昏死过去。
“阿千!”
“钟千”的魂魄散了。
剩一丝一缕,散了个干净。
余妄手指微不可查一颤,他没想到“钟千”的魂魄会那么残破,残破到只是拽出来的一瞬便散了。
囚笼中钟千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多余的魂魄刚被扯出而力竭。
“这就是夺舍的代价吗……”辰柒惊魂不定,愣愣看着已经化作丝缕红雾飘向半空的魂烟。
莫名地驱使下,余妄伸出手,如茶楼里那般,轻轻拨弄着袅袅升起的云烟。
比起半步元婴的“钟千”,将佟昔体内夺舍的筑基修为的狐妖魂魄抽出要简单一些,和“钟千”一样,魂魄抽出的一瞬便散干净了。
余妄眼睫颤了颤,微垂着将视线重新投在地上的深坑,钟千仍在那,保持着小兽匍匐的姿势,意外的乖巧。
“师兄,要不要帮钟千和佟昔把房间布局换回来?”辰柒出声。
余妄回过神。
屋内一片混乱。
这间屋子是钟千的,但在红狐住了这么多年后难免有改动。
余妄沉默片刻摇头:“让他自己整理吧。”说罢离去,袍底的蓝色波纹被风拂起,偌大的海,到底也容不下一个没有重量的空壳。
钟千和佟昔是三日后醒的。
夺舍有所讲究,假使夺一个有魂魄的躯壳,二者之间必定有一个魂魄受损,而如那两只红狐那般夺一个空壳,按理只要与躯壳磨合好后并不会对自身魂魄有损,但钟千和佟昔的魂魄尚成一个光球在其中修养,这才伤两妖的魂魄。
余妄大概和辰柒解释一番,便与其并肩往外走。
暖风擦过后脖颈,余妄恍然想起,辰柒是临风宗尚在时一位长老座下弟子,临风宗遭难时辰柒与十几位师兄弟尚在外历练,故而免去一难。
那时他们仅是点头之交,远不如现在这般亲近。
踏过圆门,活过来的钟千正在院内拉着佟昔兴致勃勃讲话。
“吓死我了,他说师尊不要我,我差点就信了。”钟千小心翼翼抚着自己的胸口,“幸好师尊及时赶到。果然,我还是师尊的爱徒之一。”
“谁说的。”辰柒阔步走近,故意道:“来日你师尊便举行收徒大典,三界能人志士皆可报名入选。”
钟千明知辰柒是刻意逗他,还是忍不住向余妄求证:“师尊,柒师叔说的是真的吗?”
余妄不置可否,反问:“你觉得呢。”
如此,钟千便松了口气,转而怒瞪辰柒:“柒师叔。”他扯着笑道,“我们来比划比划!”说罢他便要冲上去,被余妄一把抓住后衣领。
尚是少年身的钟千身高毕竟不如余妄,提起后衣领便能脚尖离地,钟千生无可恋:“师尊……”
余妄松手,神色平静,摊开手,玉制的宫主代理令牌赫然现于掌心。
钟千眼睛亮了亮,看着余妄将令牌交给佟昔后眼神又暗淡下去,失落道:“师尊,为什么不能多一块令牌啊。”
辰柒理所当然:“那自然是因为你太能惹事,佟昔性子比你沉稳得多,交给他可比交给你放心多了。”
钟千撇撇嘴,到底还是没有反驳。
余妄转头看向钟千道:“这令牌牵连宫门结界,为师离开的这些日子便由你二人看管保护,通知所有弟子,即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入,所有弟子留守宫中。你二人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之时莫要触碰结界阵法,可做得到?”
佟昔点头应下。
钟千扬声:“哦。”
院外桃花飘落,余妄伸手堪堪接住一片,轻声交代辰柒:“他们便交给你了。”
“放宽心,去吧。”
余妄攥紧手心的桃花瓣,是某种牵引,一步步将他拉拽到如今这一步,现下进退抉择,早已不是他这副躯壳能决定的。
寄梦剑出,无妄仙去。
此间要么仙魔同存,要么仙魔俱陨。
长剑破开那道屏障,终显庐山真面目。这被宫门结界隔绝在外杂草丛生的半山腰坐落一处无外人知晓的洞府。
“师尊!”
余妄停下动作,身后不远钟千跃下飞剑快步跑到跟前。
“何事。”余妄垂着眸子,神情淡淡。
“我……”钟千顿住,换了说法,“之前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人……他去哪了?”
“你不知道?”余妄拧眉问。
钟千摇头,“你和柒师叔赶到后我就晕过去了……他跑了吗?”
余妄看了他许久,应道:“嗯,跑了。”
“跑了……”钟千藏不住遗憾,抬头时又笑道:“跑了也好。”
余妄不置可否,轻点头,“嗯。”
转过话头。钟千朝余妄身后半遮半掩的洞府看去,巨石尚且堵着洞口,钟千出声问:“师尊,你今日与我们道别是要去见师娘吗?”
洞府内放着秦芜生的遗躯,余妄没有遮掩,仍旧是那一个字的回答。
此处知晓的仅三人,钟千便是其中一个。
仙门曾对泽霖仙宫展开围剿,虽悻败而归,但也对结界造成极大损害,余妄修补结界后连着十日昏迷,醒来时钟千已经在洞府内嚎哭。
余妄闭了闭眼,想起那日差点震碎的耳膜就头疼。
钟千不觉氛围不对,只酸道:“难怪你走的那么急,我看柒师叔分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哎对了,师尊你有没有发现柒师叔他……唔……唔!唔唔!”
余妄松口气,解脱道:“待我回来再说。禁言咒一个时辰便会解开,你且回去老实待着。”
钟千耷拉着脸,应一声,“唔……”
此事已了,余妄不再做停留,指尖轻点,洞口的巨石便挪开足够一人通过的大小,迈步进入。
临了石合,余妄侧身,视线与钟千相对,没有错过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然。
巨石堵上最后一点光,层层阵法骤起将两方隔绝。
洞府内灵火乍现,岩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字,略草的字迹不显得杂乱,却一笔一划透着好似濒死的决绝。
赤红的火焰渐渐褪色,青蓝色的光照亮正中央的一尊棺椁,冰棺散走的寒气轻轻擦过手背,带着冰凉,自是不温柔的抚摸。
余妄抬起手,轻轻蹭过。
“师……兄。”
傀儡靠近余妄,将那只贴在脸侧的手捉进手里暖着,一字一顿低声道:“冷……不……可……以……蹭脸。”
余妄愣愣盯着那张唇张合,咽了口唾沫抬手去摸,“你怎么……会说话……”明明没有这么做,没有傀儡你学,也没有赋予说话的权利……
“秦芜生”捧着余妄的手放在嘴边哈气,不断重复道:“冷……”
脚边提早布置好的阵法不断闪着冷光催促着,余妄试着手上擦过的冷气,猝然抽回手。突然的动作还得傀儡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余妄及时扶住,掌心聚集的灵力成了催命符,猛然落在傀儡额头,彻底灌入。
怀中一沉,余妄稳稳接住傀儡,将其放在棺椁旁轻靠。
灵皮草已经用于傀儡身,而其能造就人皮,又或是让人形傀儡的外形与真人一般无二。
余妄低声喃喃:“一定是因为灵皮草……一定是……”他遽然跪下身,视线紧盯棺椁中的人,低语道:“若是他日叫我知晓你的魂魄游荡在我身侧,我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刺眼的白光堆满了整个洞府。
再睁眼。
仙鹤环山,往前的宫殿似乎嵌了一层光,暖阳透过雾层洒落让其有些晃眼。
瞬间跌落的修为让余妄有些恍惚。
三百年前……
真的回来了……
手指颤抖着,一寸寸挪到后脖颈的位置,来回抚过光滑的肌肤,却低语喃喃:“阿生……”
“师兄!”
余妄蓦然回首,清晨的阳光毫不吝啬铺在少年身上,秦芜生身子微微前倾,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余妄,声音似蛊,又唤道:“师兄……”
文段有关翠箫描述的出自北京故宫博物馆对清代宫廷藏品“翠箫”的官方描述。写进文中有几个字改动,我搜到的原话是“翠质青绿,箫为竹节状,中空,侧面有音孔,一端有吹孔,佩黄绦和红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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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话道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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