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日头一点一点升高，草木上的露水被蒸发殆尽，热气从地面蒸腾而起，树上的蝉被热气一蒸受不了一般开始知——知——地长鸣起来。
来自一家之长的套路总是让人防不胜防，小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被套路了的时候，她已经被带着出了卜家在的巷落。
李玉冬在自家门口前面晒衣服，看见她儿子乖模乖样地领着卜家的小孩走出来，满意的笑了下，却也没忘记跟李宏彬说了一句“照顾好妹妹，不能带着妹妹去爬树，也不能去水塘边上。”
李宏彬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豆丁，深谙过犹不及，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道理。
于是也不装乖巧了，反倒是有些不耐烦地应道：“知道了，啰嗦！”
然后又一指自己旁边的罗文涛，说：“这不是有涛子看着吗？肯定不去爬树，你让我带她爬我还不乐意呢！”
这样说着，目光却也忍不住往他妈那边瞧。
看见他妈看了一眼身边的罗文涛，没有在说些什么，李宏彬暗暗在心里雀跃了一下。
镇定着，怎么来的又怎么样离开了。
等出了巷子口，眼看着已经看不见李玉冬的身影了，走在前面挺直了腰板的李宏彬整个人的腰身突然就松垮了下来，像是突然被解了封了孙猴子。
停下来，站在原地又是松松腿脚，又是抻抻腰的，还不忘回头跟他的四大护法抱怨：“憋死我了。”
这么一番动作之后，像是好不容易终于记起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小尾巴一样，男孩慢动作地抬起了下巴，摆出了一个傲慢而做作的姿势。
居高临下地瞄了卜一一一眼，伸出左手的大拇指，比了比他自己，眼神上抬，很有些神气和挑衅地问小孩：“知道我是谁吗？”
气质瞬间就从刚才的土嗨乡村少年转场成为泮村西头村霸。
变化发生得有点太快，显然还沉浸在土嗨片场不亦乐乎走得四仰八叉的黑猫差点没把自己滚成一个圆球给摔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脚步，震惊地瞪大了一双金黄色的猫眼抬头看着骤然变脸的人类幼崽。
满满一副现在的幼崽已经这么复杂了吗的表情。
实话实说，有点蠢。
见状，本来就已经多得远远的另一只黑猫默默又再走远了一些。
小孩低头瞧见，默默挪了下脚，很有些无语地看了它好一会，有点不是很想承认这是她家的猫。
不忍直视干脆眼不见为净，抬头对上了李宏彬的视线，老实说，对于男生这种色厉内荏的恐吓，小孩心内波澜不惊，只是有点疑惑，是什么让他在被她见过他自己在他妈面前的表现之后，还有勇气恐吓她？
弱点被发现之后难道不是应该夹起尾巴做人的吗？
怀揣着疑惑和不解，小孩认真又实在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宏彬一点不意外，往左边努了努嘴，用眼神示意站在小孩右边的大胖说话。
但是大胖应该没看懂，见李宏彬看他，大胖愣了愣，先看了看左右两边，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然后李宏彬怎么看他的，他又怎么样看了回去。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李宏彬觉得他自己的左眼都快要看抽筋了，村霸的气质荡然无存。
小孩看他们沟通得实在艰难，于是好心开口跟大胖说：“他让你跟我说说他是谁。”
大胖立刻恍悟，李宏彬也满意地看了小孩一眼，双手环胸，等着听大胖的彩虹屁。
结果大胖指了指他自己，说：“我叫丁圆，也可以叫我大胖。”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旁边剃着板寸的男生道：“他是涛子。”
在指了指卜一一右边的，“他是光子。”
一直到最后才轮到李宏彬，说：“他是彬子。”
大胖开口的时候，卜一一还惊讶了一下，然后很快忍住快要出口的小声，小孩的表情重新正经起来。
跟着大胖的介绍认人，最后一点头，跟李宏彬说：“我现在知道了。”
李宏彬：......
有种装逼失败的尴尬叫做沉默。
他望天许久，好半晌之后，终于向现实屈服了，低头跟卜一一商量：“你知道东头的那个胖子吗？我跟他打了个赌。”
这样说着，李宏彬的目光忍不住殷切地看着小孩，眼神里头的意味几乎要凝成了实质化的字眼，是个带眼睛的人都能知道他在期待小孩的一个点头。
但是对着这样的目光，小孩还是淡定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宏彬于是愣了愣，然后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肯定自己，还是在鼓励自己,半晌后说：“没关系，那，你阿公和阿婆是做什么的，这个你总该知道了吧。”
他这样说着，看着小孩的目光却是你一定知道的，说不知道肯定是在骗我的调侃眼神。
卜一一：.....
看到小孩再次摇头说不知道的时候，李宏彬“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挠头，近似抓狂，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语气绝望：“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孩于是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李宏彬：.....
沉默间，几个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李宏彬，我来了，你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来着？”
声音越来越近，李宏彬几乎一下子就重新挺直了身板，站起来，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村霸了。
他转头完全遮住卜一一的视线，对着前面的人说：“是你呀胖子，我说有东西给你看就有，你急什么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你。”
视线被李宏彬完全遮住，小孩看不见是什么人，只能听到对面中气十足的“哼”了一声，底气略沉，从声音上听起来就能感觉到吨位不凡的样子。
至于他们话里说的东西，卜一一自觉是没看见的，于是把目光看向了大胖。
不管在哪里，老实人的杀伤力都是最惊人的。
见小孩看他，大胖真就很老实地跟她解释起来。
事情说起来对于大胖和罗文涛他们都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往大了说是泮村东西头的霸主之争（)。
嗯，往小了说的话，其实就只是胖子跟李宏彬比谁的胆子大的事情。
参赛者从始至终都只有胖子和李宏彬两人，评委和观众是同一批人，泮村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全体小屁孩。
这样一数的话，好像也真的没有多少人。
大胖很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忍不住就嘀咕了几句，但是小孩没听清。
至于为什么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这个说起来就有点长了，简单地总结一下就是，食物链这种东西总是无处不在的。
十岁以上的小孩不爱带他们玩，觉得他们又吵又幼稚，他们同样也不爱带五岁以下的小豆丁玩，理由同上，又吵又幼稚。
果然，人类的本质都是复读机。
这场泮村东西头的霸主之争已经持续了差不多两年了，从一开始大家的拭目以待，到现在，嗯，看一看大胖他们几个现在的反应就知道了。
除了当事人，大家都没有很当回事就是了。
大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着李宏彬和胖子的眼神就剩下果然又吵又幼稚这几个字。
昨天东西头例行的比胆大会，与会人员有西头代表：他、罗文涛、李昊志、邓远光；东头代表：刘灿松、陈峰强，并上参赛人员：李宏彬、石纯华（小名胖子）。
说起胖子的大名石纯华里面还有一件与东西头的霸主之争密切相关的往事。
胖子原来是没有小名的，他的第一个小名是李宏彬给起的，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坏就坏在，当时李宏彬刚上学前班，字还没有认识几个，老师把他两分成了同桌。
胖子的大名石纯华乍一听，跟石春花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李宏彬就叫他春花了。
于是，春花成了胖子的第一个小名。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两个人的梁子就此结下，战火绵延至今。
昨天的比胆大会，又名吹牛大会，胖子说隔壁陈家塘鬼上身的陈大婶是他表姑，昨天他也跟着他妈去陈家塘了。
那时候卜家的神婆还没来，他跟他妈进了屋，隔着打开的房门，看见他表姑嘴唇涂得血红血红的，身上穿着红嫁衣，脚上是绣花鞋，对着镜子。
不知道为什么，转头朝着他笑了一下，他妈吓得够呛，直接跑着他就跑了。
但是他都没有害怕。
卜一一这是第一次听人说鬼故事，跟着她一起听的，还有她脚边的黑猫。
作为间接的当事人，呸，不，当事猫之一的黑猫因为知道的内情远比小孩知道的要多的关系，闻言很人性化地抽了抽嘴角，撇过头，朝真正的当事人·那只不要脸地跟它一样变成黑猫的真·狐狸看去。
给了它一个“是真的吗”的眼神。
狐狸给的反应是一点不客气地朝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于是猫就知道了。
人类的嘴里，果然就没有一句实诚话，就算是幼崽也是这样！！！
猫猫愤怒拍爪！！！
胖子说完了他表姑的事，也没忘了往自己身上弄点玄学因素，他说在他小的时候，卜家那个驱鬼先生（对的，别怀疑，说的就是卜一一她阿公）给他算过命。
说在他十岁之前都不要靠近河边，不然容易出事。
然而事实却是这样的，算命呢，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这算是他们这一边的习俗了，新生儿生下来，取名字之前，大多数人家都会找算命先生给算一算，也不是算什么别的，就是算一下五行的属性，好取名字，命里缺土的就在名字里头添个带土的字，缺水火金木的也是同理。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胖子现在说的那个样子，八成是大夏天的家里人怕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皮小子去河边游泳，说出来吓他们的。
毕竟比起明目张胆的恐吓，他们好像更吃卜家神婆和驱鬼先生的那一套，甚至因为这些而一度觉得自己就跟电视上演的主角一样，天命不凡，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
晚上还有两更，大概二合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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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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