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卜一一自觉自家平平无奇，于是跟对面的小伙伴打起招呼来完全没有一点负担。然而，被打招呼的人，可能不是这么想的。
她不打招呼还好，一打招呼，瞬间让人想起她家是做什么的，还有近来关于老屋的传言。
老屋这边本来就荒凉偏僻，竹林森森，院墙荒败，自带清凉效果，恰巧这时有风吹来，竹影摇晃，沙沙作响，像极了传言里头老屋的人影。
于是，几乎是瞬间，对面的几个小孩便作了鸟兽散，比起当初李宏彬他们在卜家院子外面落荒逃跑的场面，大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卜一一举起手来打招呼的动作还没有完成，就这样尴尬地停在了半空。
她略微抬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对面，默默地又把手放下来了。一边晃晃脑袋安慰自己，没事，她又不是人民币，就是人民币，也还有人嫌弃铜臭味重呢。
一边矮下自己的五头身，把地上的零食袋子提起来。
早上在自家楼顶晒谷趴栏杆的李宏彬一点不意外地被突然杀回家的李玉冬教训了一顿，然后被拎着一起出了家门，下地帮忙。
说是下地帮忙，其实也就是帮忙做些轻省的活，像是装稻谷的蛇皮袋不够了，回家拿，扎口袋的包装绳没了，嗯，继续回家拿.....
第三次回家帮忙拿水的李宏彬看着自己左右手拎着的两大瓶水，脸上多多少少已经有点生无可恋了。
等他走到老屋，目睹卜一一举手之下，一种小屁孩落荒而逃的名场面时，嗯，十岁少年的内心毫无波动。
啊，你说他当初也做过这种蠢事？
只能说，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曾经深陷鬼神之说的少年，在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之后，现在只想跟鬼神battle一下，好跟周围蒙昧的人们证明一下，他们的观念有多么的荒谬和过时。
至于那些曾经有过的敬畏、恐惧、甚至隐隐夹杂着向往与兴奋的情绪，都是老黄历了，如今的李宏彬，已经是李·钮祜禄·宏彬了。
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是上一次送自己去市里考试，无意间发现比起接下来要考试的自己，送自己过来的父母似乎要更加紧张惊惶，以及拘谨一些，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里头，无论面对谁，脸上的笑容都显得有些夸张，透着讨好的意味。
也有可能是上一次自己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泮村以外的地方，自己已经很习惯地走在父母的前面，给他们带路，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永远是自己被母亲牵着手，跟在他们身后。
好像突然就发现了，父母说的并不都是对的，甚至，更多的时候，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知道的，会更加合适一些。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再用自己的眼光重新审视自己成长的地方，李·钮祜禄·宏彬对于卜家的观感就变得复杂了。
从前觉得卜家神秘有高级，就像小说和电视剧里头的武林高手，让人又恐惧又兴奋，现在，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神棍，呃，说神棍好像又有点过分，好像也没有主动去骗过谁，都是附近的人自己找上门的。
李宏彬反复思考了下，一时还是没办法给卜家人下个好人或者是坏人的定义。
不过，虽然是这样，眼看着那几个小孩被卜一一一个打招呼的动作吓跑，李宏彬还是觉得，封建迷信什么的，果然就应该被彻底打破啊！！！
这样想着，脚步一转，李宏彬就站在了小孩的面前，看到地上的零食袋子，忍不住奇怪道：“你买这么多东西来这边做什么？”
“啊？”小孩听到声音抬头时，李宏彬正拎着两瓶水站在自己面前，眼睛盯着自己手上的两袋子零食。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作声的大黑突然就走到了小孩的面前，尾巴一甩，刚好把两袋子零食牢牢地护住。
小孩于是瞬间懂了，翻开零食袋子，掏出一包辣条，举起来，问李宏彬：“哦，你是要这个吗，给你。”
跟卜一一的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黑猫的炸毛声。
几乎是卜一一把辣条拿出来的瞬间，原本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宏彬的黑猫，立刻就转过头来，怒视着小孩。
卜一一伸出手，一点一点地给炸毛地大黑顺毛道：“不行，你真的胖了太多了。”
“喵！！”这是来自黑猫的抗议。
“明天，明天再给你吃。”这是来自小孩的让步。
李宏彬看着这一人一猫的互动，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摸不着头脑，到惊讶，然后逐渐无语。
并不想跟一只猫抢吃的，谢谢。
无言沉默了半晌，李宏彬再次开口，这一次，他就没再提那两袋子零食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你爷爷和奶奶呢？”
关于老屋最近有鬼的传言，李宏彬多少也听说了一些，虽然村里的大人已经算是有意识地把他们跟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隔离开来了，但是出于种种原因，隔离的效果并不大，该知道的总是会知道。
他估摸着，大概是因为这几天的传言传得有些太猛了，村里的人可能找卜一一的爷爷奶奶过来看事，想到这，李宏彬又看了卜一一一眼，很是郑重地说了一句：“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神的，我们要相信科学。”
小孩本来还在跟黑猫扯皮，突然听到李宏彬郑重其事地来了这么一句，虽然一时之间不是很能不是很能get到他的意思，但...
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只要点头就好了。
李宏彬顿时满意了，终于想起他手上的两瓶水，转身满意地给给他爸妈送水去了。
卜一一看着对方志得意满离开的背影，不觉多看了两眼，感觉动作神态跟她奶奶养的那只每天早晨报晓之后雷打不动绕着院子嘚瑟的大公鸡还挺像的。
等李宏彬的身影慢慢在看不见之后，小孩拿起地上的零食袋子，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小黑好像不见了。
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卜一一的视线最后落到了正在给自己舔毛的大黑身上，问了一句：“小黑呢？”
正在给自己舔毛的黑猫闻言回头跟卜一一对视了一眼，一只眼睛写着茫然，另一只眼睛写着懵懂。
就，有点离谱。
一人一猫正在试图通过对视把锅甩给对方的时候，消失了一会的小黑自己就跟在大丫的身后回来了。
发现小孩正盯着自己看，小黑难得地喵了一声，甩了甩尾巴，在卜一一脚下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好几圈，一举一动完全跟普通的猫咪没什么两样。
看得一旁的黑猫可以说是叹为观止，就差给它点个赞了。
黑猫于是也喵了一声，“你去哪了？”
特意在小孩面前卖了一回傻的狐狸压根没搭理黑猫，重新卧回了小孩脚下的阴影里头，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总感觉卧在阴影里头的猫身上的黑色好像更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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