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筝放下手里的标书，笑眯眯的和徐部长唠起来，“不辛苦，毕竟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动动手跑跑腿。倒是辛苦您了，您这是感冒了么，最近流感挺严重，您得好好休息。”
裴筝听人事说过，徐部长花甲之年儿孙满堂，本该在家享天伦之乐，偏偏尽职尽责事必躬亲。
说好听点是老当益壮发挥余热，说直白点就是把控部门不肯交权。
“人老了哟，不行了，你看看这一流感我就请假，给大家添麻烦了，还要你周末来帮忙。”
“怎么会是添麻烦，公司上下都知道您为人，您经验丰富，专业厉害，我倒是想跟着您学习呢。”
裴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倒是电脑后面的黑眼镜抬头瞟了他一眼。
“哈哈哈，我啊就喜欢在公司上个班，和你们年轻人相处，感觉自己都有活力了。你周末应该比我这个老头精彩吧？约会啊旅游啊，你如果有安排就尽管去，厉总如果问起来我替你说，就说你帮忙跑腿了。”
徐部长笑的和蔼可亲，裴筝连连摆手，“我可不敢，您知道的，厉总周末常常来加班，万一被他撞见我不在……我都被青姐警告好几次了，再来一次，我试用期就直接OVER了。”
“哈哈，咳咳，你呀，我看着可机灵的很，还能被隋青抓到啊。”
“青姐很严谨的嘛。”
徐部长拍拍裴筝，像是关心小辈的长辈，“好啦，我要去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了，你要是怕被月霆抓到不敢走就玩会手机什么的吧。”
月霆。
叫的可真亲近。
裴筝眨眨眼，“那您不会告诉厉总吧？”
“臭小子，我都快退休了，还干这种打小报告的事啊？”
“那行，徐部长我就在这看手机，一会要是熬不住了就先走。”
“你随意，当成你家。”
徐部长说完，捧着他那上了年纪的保温杯慢悠悠的转到那位带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身边，对着他的屏幕指指点点，两个人交流声音很小，说的也是非常简洁的术语，裴筝只隐约捕捉到几个数字。
找个没人位置，裴筝打开手机开始玩游戏，游戏音效有些大，惹来那位黑瓶底眼镜的抗议。
“嘿，小点声，太吵了。”
裴筝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我静音。”
晚上八点多，徐部长先熬不住，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小裴啊，标书怎么做我都和他们交代好了，你不用担心完不成任务。我这边不舒服，就先走了。”
“好，徐部长早点休息！”裴筝起身与他告别。
又过一个小时，有两个和裴筝几乎同时期的新员工下班，裴筝也跟着离开，与那位项目负责人黑瓶底眼镜道别。
出了商务部的办公区域进入电梯，裴筝摸出别在外套上的录音笔，关掉电源开关。
他靠在电梯上，仰头望着电梯显示器的数字从二十多层开始不断减小。在这下滑的半分多钟内，裴筝思考了无数种情形，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厉月霆在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商务部必然有问题，厉月霆不好公然调查，故意派本就有问题的自己去探探虚实。
无论探出怎样的结果，是暴露出商务部的问题还是裴筝的问题，厉月霆都可以有借口下手处理双方。
怎么办呢？
一连降温多日，周六终于迎来和煦阳光，裴筝大清早开车赶往公司。
本以为自己到的够早，没想到刚停下车就撞见厉月霆。
“早，厉总。”
“早。”
裴筝自觉落后一步，跟在厉月霆身侧。
地下车库里刚被修整完毕，灯光加了一倍，耀眼的灯光落在厉月霆身上，走动时影影绰绰如风俊逸，映射的他跟舞台上男模似的。
裴筝暗自赞叹，不愧是男主。
“你在商务部加班？”
厉月霆边走边问，隔了会未得到回答便停下脚步，他刚转头就被走神的裴筝撞上来，鼻梁与裴筝的额头□□在一起。
裴筝不知道在想什么，撞上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刹不住摇摇晃晃又要倒，厉月霆忍着鼻梁上的痛，一把抓住裴筝手，将人扯回来。
他的手很暖和，像是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厉月霆等裴筝站稳后才松开手，语气略带嫌弃，“脑袋反应挺快，动作怎么这么笨。”
裴筝捂着脑袋委委屈屈，“那还不是你突然停下。”
厉月霆挑眉，“是我的问题？”
裴筝知道自己理亏，“对不起，厉总，我刚刚是在想你。”
周六早上的地下车库没有人，周围突然安静了瞬间。
“……”厉月霆心脏胡乱乱跳两拍，一时无语。
“噢，我是在想您派我去商务部帮忙的用意。”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话中歧义，裴筝脸皮有些发烫，急忙解释。
“什么用意？”
“让我以不懂专业的新助理身份去商务部帮忙，容易让那边的人放松警惕，可以查探出什么东西，换做曲秘或者青姐，他们就会被防备不那么容易得到消息。这么做是为了找出商务部的问题吧？”
裴筝说起正事来脑子确实好用，灵活机敏，厉月霆目光中闪过欣赏，他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这个标是一家造车国企要的特殊设备，参数和标准全部是客户单独提出，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做。这家国企所在的行业我们是第一次接触，拿下这个项目，以便今后有更多合作。”
拓展新行业领域，这个目的冠冕堂皇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裴筝和厉月霆走到电梯前，一边等电梯，一边说着，“是商务部那边出了问题？”
厉月霆侧过身子，面对裴筝，“说说你的想法。”
“商务部部长是徐丰，据我了解，徐部长在公司近三十年向来勤恳很少请假。另外出差在外的副部长则是您上任后提拔起来的。本来副部长出差，这次投标毫无疑问应该是徐部长负责，可他突然请假，似乎对这个标不怎么重视？”
厉月霆嘴角浮起些微弧度，“继续。”
“我还听说，徐部长子孙满堂，今年已经到退休年龄该享天伦之乐，却一直没有办理退休手续。人事那边不好走流程，也很困扰。以徐丰的高管职位，在职薪水与退休金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厉月霆听了裴筝话后嗤笑道：“子孙满堂？呵，不肖子孙吧。他一个人的年薪养全家十二口人，个个都挥金如土不务正业，你觉得他甘心退休吗？”
裴筝摇摇头。
“要养活一大家人，只是他自己的工资还远远不够。徐丰在公司三十年，勤恳是勤恳，勤恳的内容是什么，你知道吗？中饱私囊以公谋私，吃回扣吞公款，几千万的数额我父亲视若无睹。他没有点真材实料，却以为非自己不可，没了他，商务部就不能运行了吗？他与我父亲是发小，与我妈也……本想他识相自己退休，偏他赖着不走，我这里又不是养老院，更不是提款机，供他拿钱养家。”
裴筝明白了，徐丰在厉月霆父亲掌管公司时就挪用公款，厉父不知道什么原因放任不管，厉月霆掌权后势必要清理这些蛀虫，想趁他到退休年龄时让他离开厉氏。偏偏徐丰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不肯离开，想要继续留任。
这个标，厉月霆要拿下来，他的人又恰好都在外面忙，商务部只剩下徐丰的人可用，徐丰以此为要挟，和厉月霆较劲，证明自己还有能力把控公司，要厉月霆继续聘用他。
裴筝注视着厉月霆的眼睛，“厉总是需要我做什么？做标书的话，这种专业性质的东西我肯定做不到。”
“你能做到。”厉月霆扬眉，语气中有股莫名其妙的信心。
裴筝皱眉，默默衡量这件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电梯降下来打开，厉月霆先进入电梯，“裴助理，好好做。”
这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电梯外的裴筝是被厉月霆命令同乘。
这一次厉月霆主动按了关门，谁知还剩几公分距离时，裴筝突然将手插进电梯门缝。
轿门没有扫到裴筝手指，门继续关闭，厉月霆猛的扔下手机，一手去阻拦即将关闭的轿门，一手去按开门键。
好在按键灵敏，厉月霆狠狠砸了几下，轿门在堪堪夹住裴筝和厉月霆的手时逐渐打开。
裴筝笑眯眯的进入电梯，迎面是脸色铁青的厉月霆。
“你做什么？知不知道再晚一点你手就废了。”
裴筝不以为意，“不会的，有厉总在嘛。”
厉月霆因为这一瞬间的惊慌有些恼怒，语气也冰冷，“上来做什么？去乘隔壁电梯。”
“还有问题想问厉总。”
厉月霆定定的看着裴筝，从裴筝眼中看出一种得不到答案就不算完的执着，“说。”
“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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