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我问过师祖,瘴气蚕食的那部分魂魄不算多,剩下不完整的那部分,你做了什么?”迄今为止林焉也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魂魄能残缺成阎罗都不收的地步。

“我不记得。”白楚攸强硬地收回自己的手,拨开地面的铁链要起来,林焉压着他肩头不让他起,忽的看着他笑,眼睛也笑吟吟的,弯成一弯月牙。

“师父啊,不记得的事太多是会暴露的。”林焉嘴一张,说出来的话真假掺半,“白乐乐也骗过我,他并非全无谎言,你若是骗我,我压根不会怀疑半点。”

林焉偏着头,目光若有所思打量白楚攸的脸来,“怎么不记得的事那么多……”他抬起白楚攸下巴,望着他的唇,羞辱道:“谁说逶迤山的小师弟从不说谎啊,他明明那么能骗人,我可是被骗得好惨。”

白楚攸挣开钳制,偏头不语,林焉却非要跟他手拉手,掌心的灵力顺着触碰传来,本该清凉的触感此时变得灼热,烫得白楚攸手疼。

“不许皱眉。”

林焉说着,细心轻柔地为他抚平眉心,指腹从眉骨划下,沿着脸部轮廓继续往下,一边翻来覆去看,一边在心中叹息。

“果然是我记不清了。”林焉没头没脑说着听不懂的话,“阿楚没变,是我记忆模糊,记不清阿楚长相。”

白楚攸迎着他探寻的目光,从瞳孔看见自己倒影,没什么力气的靠着柱子,还要任人打量,要把这张脸跟记忆里重合,假装他就是已经死去的白楚攸。

——可明明,他就是他啊。

林焉似乎不相信他真的死而复生,怀疑他冒充,又或者,林焉还是认错了人,把他当作当年幻境里死去的那位。

讲不听,唤不醒,魔怔一般。

白楚攸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林焉他真的是他,因为他自己也对自己突然的复生存疑,白樾献祭失败了,他本不该出现,而新的生祭仪式未定,他更不该存在。

若说是一直沉睡忽然被唤醒尚且说的通,可林焉又说他的尸骨葬于如愿湖……还魂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仅凭现有记忆他也知道他魂魄有缺,残魂召回来也没大多用。

那么他现在属于什么呢?

让他死而复生的人,又会是谁?

手腕被拽得生疼,林焉没耐心地将他从地上拽起,白楚攸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拽到内屋,肩膀被人按着,要他坐在床侧不动。

自上而下俯视他的人心情不怎么好,满目怒气质问道:“你想出去?”

当然想出去,死因不明,总要弄明白为何死而复生,又有谁因为他的死献祭,亦或是在准备献祭的路上。

只是刚起身站立,林焉已经先他一步拉住他右手,脚下一拌,白楚攸瞬间失去平衡往后倒去,林焉顺势扶住他后脑,往下一压,把人压在身下。

“你疯了!”

白楚攸难以再维持冷静,却怎么也挣不开束缚,眼睁睁看着林焉入了魔般扼住他脖颈,分明是要他死。

不,是一起死。

林焉疯癫似的笑着,眼里压抑着汹涌波涛,引屋外溪流的水凝成利刃,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划过自己脖颈,就在白楚攸眼前,鲜血溅了他满脸。

白楚攸错愕地看着他,血溅在脸上,溅进眼中,视线也染上血色,模糊着,看不清林焉的脸。

只呆滞片刻,白楚攸飞快抬手捂在林焉脖颈,压住划开的伤口,手心顿时一片湿热,热血顺着指缝滑下,怎么都捂不住。

“林焉……”他轻声叫着,还处在震惊里,脖子被林焉掐住,声音微颤,吐出来的字也不稳。

林焉下手本就没轻没重,听见他说话,更加加重力道,扯开捂在自己脖颈的手要让血淌得更欢,没想到白楚攸怎么也不松手,林焉再挣扎,他更是反手搂住林焉后脑,死死捂着他的伤不放。

林焉不肯低头,被迫低头,一拳捶在白楚攸头颅边上,压住几缕发丝,眸中涌起的骇浪更甚,几乎要将白楚攸淹没,林焉此时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白楚攸,冷声道:“松手。”

白楚攸却看见他藏在眼底的痛苦。

消失的灵力在此时尽数返还,白楚攸清晰地感知着熟悉灵力一点一点回来,身体都变得轻盈,充斥在全身,又汇聚在指尖,源源不断涌向林焉的伤。

“为什么……”林焉终于忍不住,垂下头来,闭眼痛哭。

这股熟悉到极点的灵力,日日夜夜回想数遍的灵力,是口口相传很厉害很厉害的小仙君,是白乐乐。

林焉不再挣扎,任汹涌的灵力汇聚在他脖颈,痛苦道:“我不要清醒。”

然后掐着白楚攸脖颈的手用了力,再用力,白楚攸已经没法呼吸,连给他疗愈伤口的手都在颤抖。

最后一点空气都消失殆尽时,林焉也变成梦里的星光,隔着一层虚妄看不真切,白楚攸已经彻底失了力气,手软下来,垂在身侧,视线不怎么清晰,目光平静,但好像在庆幸此时灵力回归,治好了林焉。

林焉忽的俯身。

就在白楚攸以为林焉想直接掐死他的时候,林焉松了手,轻轻在他脖子处留下一个吻。

大量清新空气灌入肺腑,白楚攸呼吸紊乱,微微喘息,因着窒息而稍显绯红的脸颊与眼再看时是意乱情迷,分不清所思,执迷与不悟。

林焉仰躺在他身边,嘴里轻声呢喃:“白楚攸……我想你了……”

……

逶迤山的水云间木屋底下有地宫,常年储冰,冷而不化,空旷寂寥,大而冷清。

曾经白楚攸在那里摆下酒酿,因为怕冷不常去,林焉也不去。但林焉很会模仿,真正的水云间里有的,这里也要有。

光线模糊的地宫正中摆着寒冰床,以这里为中心,看不清地宫究竟多大,唯一能感知的感受只有冷,冻彻心扉。

白楚攸轻咳一声,嘴角溢出点点血迹,他抬手抹去血污,从寒冰床上爬起,心口一抽一抽疼得眼花,刚下床就身体无力瘫软在地。

双眼被遮住,四周又安静的可怕,他像头无意落入陷进的困兽,彷徨不安,抬手要扯遮眼的布时远处飞来一片落叶,准备无误打在手背,不放他取下遮眼的布。

白楚攸有些渴,舔了下嘴唇,地宫终于有了一点细微的声音,很轻很轻,有人刻意压着步子靠近。

明明被蒙上了眼,他却能很清晰感受到压迫感,那人就站在身边。

他想往后退,退了一半后,身后突然碰到了什么。

身子猛地一僵,退无可退。

唇瓣突然被飞快碰了一下,像手指,很轻,带着凉意。

“林焉出来!”白楚攸没法再忍。

大片白光突然出现,他被刺的睁不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林焉在他身后。

转身的瞬间,地宫里的烛台光亮瞬间被点燃,林焉的脸一半隐在阴暗里,看不出喜怒。

林焉不是空手来的,手里端着碗,正冒着热气。林焉说:“师父喝药。”

白楚攸说,“我不喝。”

“我说,喝药。”林焉仍旧重复着,麻木不仁,大有白楚攸不喝就要硬灌的架势。

“我没病,为什么要喝药?”

“师父再躺一会儿,肯定会生病。”林焉未雨绸缪道,“生病了,就得喝药。”

这一番强词夺理,白楚攸竟没法反驳。

难怪好端端的突然把他带来地宫,不由分说要他躺在寒冰床上休息,就是为了让他生病。

地宫还有一道声音,劝道:“别喝了吧。”

旁边还有人声,白楚攸这才注意到还有人在,是没见过的一个人,林焉叫他管家。

管家说:“明明没病,何至于折磨彼此。”

林焉不听,还道:“帮我摁着。”

管家叹息一声,道一句得罪,正要上前,听见白楚攸道:“林焉你敢!”

说话间一道有形的水源束上手腕,正慢慢缩紧,管家也压下他双手不让乱动,白楚攸挣扎着,手腕上柔软的水就变成了冰,凸出的地方尖刺一样能扎伤肌肤,一番挣扎下手腕出了血。

管家打量林焉神情,见他无动于衷,加深钳制的力道,白楚攸想摆脱他们,但很显然除了把自己弄得更痛,手腕的血瞬间变多,毫无用处。

“滚开!”

一声怒吼后,管家不知道林焉突然又发哪门子疯,松了手,无声离开。

林焉手指伸进已经结冰的束缚圈,覆盖白楚攸手腕,强硬地拉着他靠向自己,强压着怒气道:“我说了,师父得喝药。”

尖刺一样的寒冰刺破林焉手指,他浑然不觉疼痛,只是一心想喂白楚攸喝药。

许是在地宫里待了太长时间,白楚攸已经受不住,低低的咳嗽着,压抑着喉间的血腥,难受到难以忍受。

林焉柔声劝他:“阿楚喝药。”

咳嗽声止后,白楚攸闭眼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自我毁灭似的,说了声“好”。

林焉再喂,他便顺从地张开了嘴,让林焉亲手喂他喝下苦味浓烈的药。喝药时候的白楚攸,永远含着叫人看不出情绪的淡漠,好像蒙了一层冰霜,始终与他隔着什么,林焉知他不情愿,不想看见他不情愿,催促道:“喝快点。”

一碗汤药毕,林焉眼疾手快,还想喂给他一颗糖,手刚伸出去,糖被打掉了。

白楚攸生气了,白楚攸不吃他给的糖。

林焉毫不在意,融化白楚攸腕间的寒冰,凑身靠近,轻嗅药香。

药香味儿回来了,这才是他的师父。

在白楚攸看不见的阴影下,一抹诡异笑容浮上林焉的嘴角,他笑得疯狂,眼角布满血丝,贪婪和势在必得的心志让他感到满足,他病了,唯有熟悉的药香味儿能救他。

“乐乐真乖啊。”林焉低声呢喃,借苦涩药味儿治自己的病。

不对,还差些什么。

林焉皱了眉仔细回想,所有记忆搜罗一遍,一点也不放过。

对了,是木樨。

水云间的木樨巨树常年盛开,树下总有层层落花,香气笼罩着水云间,白楚攸日日住在那里,身上也总覆有一层淡淡的木樨香。

林焉又带白楚攸出去,站在墙角不算茂盛的木樨树下,枯木老矣,朽花垂坠,花香不怎么浓郁,林焉一掌击向木樨,拍伤了手,树上仅剩的碎花铺天盖地落下,将白楚攸淹没。

木樨香与浓郁血腥混在一起,无法分开。

林焉微微笑着,问:“闻到了吗?这复杂的味道。”

白楚攸默不作声,不想搭理他。

“这才是熟悉的味道。”林焉兀自深呼吸一口气,浅浅的药香,浓郁的木樨,跟从前有三分相似,仅有三分相似。

但林焉感到满足,无比地满足,他雀跃地捧着白楚攸的脸,无比深情地盯着他看,深深看,身上素衣宛若是弱冠青年洁白无瑕的陪衬,忧虑无神的眼重新回到少时欢快,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人也是记忆里的故人,他们不曾分离。

林焉无比温柔道:“白乐乐,我好想你。”

缱绻情思缠绵于耳,躲不开,忘不掉,白楚攸也想起十年前的林焉来。

会缠着他要灵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鬼怕黑,欺负他,又对他好,做什么事都要叫着他一起,说他们用了不相离,就会永不分离的人,天真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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