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乐……”林焉睁了眼,问,“为什么怕我?”
撤开手望向白楚攸脸庞,原本无神空洞的眼眸还是一眼不眨目视前方,白楚攸眼里有泪,还有恐惧。
林焉有些后怕地叫他:“白乐乐……”
白楚攸跟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身体仍在微微发抖。
“我错了,我不碰你了。”林焉赶紧往后移了一下,拉开距离,小心翼翼打量白楚攸脸色。
白楚攸眨了下眼,呼吸加重,眼里有不解,有不甘,失望和困惑交织,他皱了下眉,最后低头闭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白乐乐……”林焉莫名在他身上看出浓郁的失望,他在对林焉失望,林焉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已经保持距离了,我不离你那么近了。”
“白乐乐,别怕我。”
“滚。”白楚攸说。
“阿楚……”
“滚!”
白楚攸情绪激动了一下,下一瞬间便当着林焉面吐血,林焉吓着了,想靠近时又听见白楚攸说:“滚开!”
这一刻,一直在眼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落下一滴,白楚攸知道自己身体受不了情绪太过波动,强忍着压制。
他重重地吐出浊气,呼吸,再呼吸,直到一直砰砰乱跳的心跳降下来,他想冷静,但身边有除了他以外的人气息在,他很难冷静。
“林曜生,出来!”
白樾收拾好厨房过来便看见这一幕,白楚攸需要冷静,没人能让他冷静,白樾只能在这种时候确保他身边没人。
林焉做错事般慌慌张张出去,无措地站在白樾身后,房间的门被白樾合上,白樾守在门口,对里面说:“里面没人了,阿楚别怕。”
偷偷跟着林焉进阵前,白樾找过柯昭,学着安抚白楚攸经常会突然陷入恐惧的情绪,柯昭说白楚攸害怕时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从二师兄死后,他已经不信任任何人,连柯昭也是花费好长好长的时间,才让他放下戒心不害怕她。
房门合上的瞬间发出声响,白楚攸身体抖了一下,手指在桌上茫然触摸,碰倒茶水,茶盏掉落在地发出声响,林焉想进去,白樾便如柯昭一般拦在门口不让进。
白楚攸急促地深呼吸着,迫使自己冷静,一再告诉自己这是梦境,白樾跟林曜生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即使知道,也不会来找他。
这可是绝杀阵,进来容易,出去难,他不放人离开,那两人就到死也出不去,然而林曜生恨他,兄长也讨厌他,他们不会来找他的。
是梦罢了,他一个人待太久了,出现幻听了。
没人来,根本没有人来找他,不会有人来,不会有人还记得他还有一缕意识尚在,林曜生能出绝杀阵他们就该知道他已经死了,他根本回不去逶迤山。
这样想着,情绪才慢慢稳定,周遭听不见其他声音,安静地一如先前的每一个清晨,除了他再无其他生灵存在。
白楚攸终于冷静下来。
静坐至深夜,也许此时是深夜,因为很冷,总之白楚攸不确定,他分不清,水云间之外永远是一片漆黑,望去的每一眼都是黑暗,他只能靠突然变换的温度分辨。
窗外透过光亮,天边朦胧泛白,白楚攸看不清,却敏锐地察觉到有阳光照在手背,他下意识动了下手,低着头,瘦长而白皙的手指感受到一丝温暖。
该出去晒太阳了。
熟练地推开门出去,按照走了无数遍的路线到藤椅里坐着,水云间很安静,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于是便如往常一般,视线落在远处发呆,一言不发,什么也不想,只是发呆,等着身体疲惫,自会陷入晕厥沉沉睡去。
身上好像多了一层薄被,轻轻落下来,唯恐打扰到他,他一回神,刚好听见白樾说:“阿楚以后晒太阳记得带薄被,不然容易着凉。”
白樾进阵后发现他很容易晕厥,不管在哪儿,经常毫无征兆就失去意识,让人措手不及,光是亲眼见到的这几次就让白樾担忧,不知道以往只有白楚攸一个人在这里时,晕了怎么办。
都说他从小独立,小小年纪就能一个人住在水云间,去看望过他的内门弟子回去都跟白樾说阿楚很厉害,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好,白樾以前信他们,现在突然发觉不对。
搬去水云间时毕竟还小,再怎么独立,又能照顾自己好到哪里去?
他的师兄们不了解他从小身体孱弱,只是靠白樾说是无法理解的,他们只知道白楚攸还活着,看着状态还不错,就是挺好,至于白樾背着掌门跟他们隐晦着说过的不能让白楚攸碰凉水,天凉要加衣,喝药后要给他一颗糖,千万不能让他磕着碰着流血,一直沉默不说话精神不怎么好肯定就是生病了不舒服还不肯说……
诸如此类,没人记那么细,白樾又不能去看他,偶尔时隔好久偷偷去一次,回去后必不可少又是一顿罚,还有可能连带着牵扯到白楚攸,师父会停了他的药。
“阿楚……”白樾叹了一口气,“小时候不是教过你吗,即使有阳光,天凉时也要盖上一层薄被,你跟别人不一样,生病会很麻烦。”
白楚攸一眼不眨望着白樾,认真听着。
不是梦啊。
兄长真的在。
冰凉手指被白樾握住,白樾又心疼又没办法,不能责骂也不能埋怨,给他暖着手,只是深深自责。
“外面风大,就不要出来了。”还是记忆里的声音,从来不忍心责骂他不听话,总是一遍遍告诉他惩罚不是因为犯错,而是不长记性,总是做容易让自己生病的事,“还冷吗?”
白楚攸怔怔听着,冷到麻木的手指早已经习惯寒凉,他早就不在意这种凉,即使身上结霜也尚能忍受,他忘了他现在身体的温度是极其不正常的。
但他说:“还好。暂时不会死。”
他清晰感知到白樾一时语塞,握着他手的手僵硬了一瞬,随即白樾说:“瞎说什么胡话,阿楚好着呢。”
好不好白楚攸自己心里清楚,他没反驳,但默默抽回自己手指,视线又落向远方。
他又开始发呆,即使白樾还在身旁,他也不想说话,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等着又一天过去。
身体好像又泛起疼痛,他不敢再想,闭了眼休息,等这疼痛过去,心重新冷下来,神情又恢复冷漠,照旧谁也不理。
林焉在身后道歉,“对不起,白乐乐。”
虽然不知道白楚攸为什么怕他,但总归是他错了,不该没经允许靠白楚攸那么近。
白楚攸听见了,还是没吭声,也不知道是原谅还是不原谅。
他的兄长,他的徒弟,该是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两个人,谁也没法劝动他出去,他也赶不走他们。
他们知晓守阵人与阵同在,他们都想过以自身献祭破阵,可白楚攸是守阵人,他不让他们死,他们在这里连死都是奢望。
僵持数日,白楚攸仍旧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白樾一天天为他熬着粥,有时候他会吃上一点,有时候一眼不瞧,白樾以为他喝腻了,他却知道是自己病了,该喝药了。
他独自上阁楼为自己煎药,不怎么上心地煎着,其实这药喝也行,不喝也行,只是外面的肉身好像太糟糕了,情况不怎么好,他再不喝药,白乐乐该死了。
林焉想起之前逼他喝药后他说不想再喝药了,再看此时也没有什么不适,便说:“阿楚不想喝药,就不要喝了。”
白楚攸头也不抬问:“不喝白乐乐会死也可以吗?”
林焉张张嘴,犹豫着说出去后魂魄归位就不用喝药了。
白楚攸只当听不见。
药煎好甚至不用特意放凉,指尖一动,就有冰霜融进汤药里,温度很快降下去,正要喝时药碗被白樾拿走。
白樾又在叹气,问:“以前也这样喝药吗?”
以前当然不这样,以前的药都是师姐送去放到温度合适再让他喝,林焉给他煎的药也是,从来不会刚煎好还烫着就给他,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琢磨出这个办法降低温度。
白樾重新倒出一碗,拿蒲扇轻轻扇着,像白楚攸小时候无数次生病时一样,扇到温度合适,还拿小勺子打算要喂他。
“阿楚,张嘴。”
白楚攸别过脸去不要他喂,自己端了碗大口大口喝着,几下便喝完了事,然后扶着木梯走下阁楼。喝了药能恢复些精力,他得趁现在扫扫院子,太久没清理了,光是走在地上都能感受到脚底落了厚厚一层落花,花落应该就要埋葬,他得把落花都葬了。
他听见有人帮他的声音,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扫落花,厚厚的一堆落花,不知道木樨巨树掉了多少,枝桠上又还剩多少,他摸了摸庞大粗糙的树干,有些惋惜陪伴他数万万年之久的痕迹也要不复存在。
他突然有些不舒服,胸腔空得厉害,一阵头晕,顺势坐下来,坐在地上,靠着树干,宛若置身冰窟,寒意从身体深处渗出,他感觉身上开始结霜。
手指已经有被霜雪覆盖的痕迹,呼出的气体泛着凉,身上的霜越来越多,呼吸都不顺畅起来,他禁不住这寒凉,低低咳嗽着,咳上几声发现有人在碰他,他吓一跳,身体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听见白樾的声音近在咫尺,说:“阿楚又不舒服了吗?”
紧接着温暖的灵流流入身体,寒意渐渐消退,白樾心情复杂地给他擦拭唇边咳嗽带出来的血,再次说出那句:“阿楚,出去吧。”
白楚攸只是摇头,目光空洞,也不想动,垂头不语,闭眼休息,眉头难受得舒展不开。
林焉想靠近又不敢,生生紧张,末了悄声靠近,也蹲在旁边轻声唤他:“白乐乐……”
好像没有被排斥。
林焉胆子大起来,横抱起白楚攸,要带他进屋。
白楚攸仍旧闭着眼,无比虚弱地叫着,“林曜生……”
林焉说:“是我。”
白楚攸没什么力气的点点头,抱住林焉脖子,没几步便无力松开,无论林焉再怎么叫都没办法理会,再次昏睡。
很突然的,猝不及防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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