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与满目绿意不一样的刺目的红,藤尖一滴一滴往下滴血,而后鲜血越来越多,以一种规律而略显仓促的形式淋漓涌出。林焉嘴唇微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斑驳的树影打在地上一片祥和,白楚攸似乎也被这变故吓到,疼痛使得他头颅微仰,险些站不稳脚,只是变故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几乎是下一刻,白楚攸缓缓低头,清澈眼眸映出的绿意瞬息万变,手中的去忧在瞬间凝结成冰,剑身表面还能看见一层薄薄的霜。
他抛出剑身斩断贯穿身体的藤蔓,再反手接住去忧,然后用了狠劲儿大力掷出,剑尖触碰到藤根的那一秒,地面忽然结了冰,绿幽藤从根部开始被冻上,渐渐往上,再往上,直至整根藤蔓被尽数冰冻,林中冷得可怕。
“白乐乐……”
林焉小心翼翼靠过去,想看看白楚攸有没有事,结果对上一双比霜雪还冷的眼眸,蕴着浓郁的杀气,只淡淡对上一眼,继续不声不响收回去忧,再解决缠绕在陆元黎身边的绿幽藤,毁掉所有不受控藤蔓,招招狠戾,从藤身流出的绿色汁液溅了满地。
林焉还想说什么,就见白楚攸已经一脚踢开再次甩来的长藤,声音理智冷静到可怕。
“还不快滚。”
陆元黎拉着林焉滚了。
等到两人叫来救兵,这边已经停止了打斗,安静得有些不真实。地上横七竖八凌乱的摆着绿幽藤的截枝,白楚攸一言不发,低着头,静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衣衫上的血迹颜色更深,从伤口向周围蔓延,远远望去,还能看见鲜血顺着他的袖子往下滴落,红红的,与身边绿意格格不入。
林焉心里咯噔一下,后松了一口气。原以为白楚攸会死在这里呢,居然没事啊。
“你不是打不过吗?”林焉心中一喜,从后面拍上白楚攸的肩,不料手心刚搭上去,就被反手握住手腕反方向一拧,一声清脆的咔擦声后,林焉瞬间腿软下跪,疼得直不起腰。
眼前好像有寒光闪过。
“阿楚!”
柯昭突然大叫一声,瞬间来了林焉面前挡着,尚且泛着寒光的冰刃割断她的几缕发丝,生生在她脖子上停下,又被剩余的发丝挡住剑尖。
林焉抬头,不明所以,甚至忘了手疼。
就听柯昭用极小的声音严肃道:“收好,他是你徒弟。”
林焉见没人理他,大喊道:“为什么打我?”
柯昭试图去夺白楚攸手里的剑,带了些哄骗意味道:“阿楚听话,师姐给你糖吃。”
说完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一番摸索,摸出颗糖要喂白楚攸,林焉奇怪看着,莫名觉得柯昭在哄小孩子,不禁也叫嚷着:“我也要吃糖!我手疼,为什么不给我糖——”
剩下的声音被堵回嘴里,柯昭另一只手偷偷往后,给林焉胡乱喂了一颗解药。
白楚攸听见声音回神,神情麻木,目光冰凉盯着柯昭看,忽地视线下移,看着林曜生若有所思。
柯昭小心唤着:“阿楚?”
白楚攸听话的收回结冰的去忧,仍旧盯着林焉看,眼眸黑的发沉,异常平静。
林曜生是他徒弟,不是别人。
他不应该伤害他的徒弟。
白楚攸眼底纠结意味渐浓,抿抿唇,把师姐给他的糖递给林焉。
他是师父,理应对徒弟好点。
林焉以为又是解药,顺势吃下那颗糖,没想到尝到满口的甜,他不禁纳闷,怎么柯昭给白楚攸的还真是糖啊……
柯昭不知在谁那里接过一件外袍给白楚攸披上,挡住被绿幽藤贯穿时没办法止住的血,安抚好他情绪后要带他回去,白楚攸听话的转身,刚走出两步忽然停下,小声道:“徒弟……”
徒弟被他伤到了,不能不管徒弟。
他自己的血都还没止住,柯昭担忧他,焦急道:“你徒弟没事,先跟师姐回……阿楚!”
白楚攸不听,扶着师姐的手艰难转身,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在林焉面前蹲下。
又是一声特别清脆的咔嚓声后,他将林焉手腕掰回原来的位置,然后静静看着林焉,沉默看着,长久沉默。
没人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又在想什么,他的手上全是他自己的血,碰到林焉手腕时,血便跟着染了上去。
林焉盯着手腕上染上的鲜血,喉结滚动了一下,只是来不及看第二眼就被白楚攸擦去。
“有毒,不能喝。”白楚攸虚声道,声音听来居然有些温柔。
下一刻他被伤口疼得低下头去,再说不出一句话,柯昭见状往他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正好此时三师兄也赶到,不由分说将他带走,只余下林焉在原地发愣。
“发什么愣,人都走了。”陆元黎没好气道。
林焉回过神来,林中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陆元黎抓住林焉手腕看了又看,“行啊你,就这么让人把手弄折了。”说完对上林焉眼眸,冷冷道:“什么时候报复回去?”
林焉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面还有白楚攸的鲜血没擦干净。
他总感觉刚才的白楚攸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安静片刻后,皱着眉道:“再说吧,不急。”
“不急?”陆元黎冷笑一声,“他受了重伤,今晚不报复回去,等他好了,你哪里还有机会报复?”
表哥说得在理。
林焉也觉得今晚是最好的机会。敢伤害他的人,他都是十倍报复回去的,从无例外。
怀揣着满腔坏心思回去时,成荫林已经又成了成荫镇的模样,客栈在前,林焉忽然有些犹豫。
白楚攸睡着了,屋内只有柯昭守着。
睡梦中不知梦见了什么,他一直睡不好,眉宇间尽是痛色,指节用力抓紧了被褥,猛地一松,手心渐渐出现冰霜,凝出剑的模样,柯昭不慌不忙抓住他掌心,小声道:“阿楚别怕,没有其他人,只有师姐在这里。”
她担心白楚攸又将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弄裂开,继续道:“没有其他人,只有师姐,阿楚不相信师姐了吗?”
白楚攸似乎平稳下来,手心的冰霜随之消失殆尽,柯昭也松了一口气,继续小声道:“阿楚乖啊,没事的,没有人来,师姐守着呢,没人敢来。”
话音刚落,大门突然被撞开,林焉冒冒失失闯进来,听见声响的那一刻,方才还紧闭双眼做着噩梦的白楚攸瞬间清醒,下意识将刚反应过来的柯昭揽至身后,眨眼之间一柄冰刃横在眼前,警惕地防着来人。
林焉一动不敢动。
“是林焉啊……阿楚别怕,是你徒弟。”柯昭拉开挡在她身前的手,气冲冲地骂着林焉:“不知道你师父还伤着呢吗?谁允许你进来的!”
林焉以为他可以装得很好,把报复包装成照顾,谁知他一看见白楚攸,居然莫名有些心虚。
“阿楚这不是受伤了吗,我来照顾他。”
“不需要。”柯昭想也不想便拒绝,“你记住了,不要随意踏进你师父房间,他不喜欢。”
是吗?
林焉嘴角一笑。
记住了,以后要惹白楚攸不痛快,就进他房间烦他。
林焉昧着良心道:“可是阿楚是为救我受的伤,我怎么可以不照顾他。”
心里却在说:“伤我手腕之仇,怎么能不报复回去。”
柯昭还是拒绝,“阿楚不会让你在这里的,出去吧。”
“不……”白楚攸忽然开口道,“让林曜生在这里,师姐回去休息吧。”
柯昭疑惑的歪头看白楚攸,想不清楚为什么唯独林焉可以在这儿。难道,阿楚不害怕其他人靠近了?
柯昭困惑道:“可以吗阿楚?你真要你徒弟在这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白楚攸唇角边看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白楚攸说:“林曜生是我徒弟,他怎么可能害我。”
柯昭又望向林焉,林焉连连点头说是。
门外来了一个弟子,说是有人不小心中毒,需要师姐去救助,柯昭咬咬唇,不得不离开。
房门刚合上的刹那,林焉还没转身,忽然听见身后动静,一转身,看见地板上都是白楚攸吐的血。
“别过来!”白楚攸道。
林焉便停下脚步,没有上前。
可白楚攸看着就像要死了一样,林焉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叫柯昭回来,他可不想白楚攸就这么死掉,平白被人误会是他弑师。
“不准去!”白楚攸又强撑道。
林焉终究是没有开门。
他到中间不远不近的桌子旁坐下,撑着下巴慢悠悠道:“那你要怎样啊,我在这儿行了吧?”
白楚攸没有再说话,一泄劲儿,软绵绵的趟回床上,渐渐的,瞳孔都有些发散了。
林焉也不再说话,安静的盯着白楚攸脸庞看。
白楚攸便在这寂静与疼痛中,缓缓合上双眼。
天,黑了。
林焉坐了好久好久,看了好久好久,总觉得白楚攸胸口的起伏看不见了。他过去在床边坐下,捞起白楚攸手腕探着,只能探到一点点弱到不能再弱的生命迹象。
他心思阴暗地往白楚攸心口上一按,掌心霎时湿润,血淋淋的,看得他不悦皱眉。
白楚攸还不醒。
林焉有些手抖,心虚,在他伤口上又按了一下,终于如愿见到白楚攸皱眉,有了一点要醒的迹象。
再按一下,终于看见白楚攸眼睛动了。
可是血止不住了。
林焉有些慌乱,怎么这血一直流个不停,被褥都湿了。
他看见白楚攸唇角在动,凑近了耳朵听,听见白楚攸问他:“你抖什么……”
林焉才发现他自己心虚得厉害,按着白楚攸伤口的手一直在抖。
“没抖。”他平静道,“白乐乐,你血一直在流。”
白楚攸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后。
“不用管吗?”林焉问。
白楚攸费力睁眼,眼眸弥漫着将死之人的气息,平静道:“止不住的……”
他的血,向来不易止住。
林焉忽然心情复杂起来。
林焉想起拜师之前也伤过白楚攸一次,那时他刚到逶迤山,夜里做了噩梦不敢再睡,去找白楚攸非要赖着他不走,后来还是做了噩梦,惊慌之下好像打到了什么,他没管。
第二天醒来看见满床的血,还以为白楚攸被梦里的鬼抓走了,到处找,看见白楚攸在空房间里打坐,衣衫上全是血,疲惫不堪。
他才知道,在他不清醒时打到的是白楚攸鼻子,鼻血流了一晚上,耗费许多灵力才止住。
眼下白楚攸是没力气给他自己止血了,他连说话都很费力,若是此刻有人想杀他,完全不用费吹灰之力。
他似乎也在等,没有一点防备。
……林焉忽然微眯眼眸,沉声道:“白楚攸,你不会是故意要让我背上弑师的骂名吧?”
他一边释放着灵力给白楚攸止血,一边风轻云淡道:“你怎么这么坏。”
温暖的灵流源源不断涌入白楚攸伤口,但是似乎没什么用。白楚攸依旧脸庞泛白,毫无血色,甚至一度陷入昏睡,感知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可能伤得确实太过严重了,林焉居然眼花,某一刻看见他魂魄离体,又很突然地被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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