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错了,不可能!
林焉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下意识那样子想白楚攸,他是想报复,可他早就不想弑师了,也不愿无缘无故背上弑师的骂名。
白楚攸真的病得很严重了,居然还能把他认成柯昭。
林焉不敢再加药,怕一不小心真把人给玩死。
他老老实实送药进去,把昏睡中的白楚攸叫醒,强迫他把药喝下,他没想到白楚攸已经喝不下药了,每喝下一口,就会连血带药全吐出来,一点也喝不进去。可他还是不死,痛苦的,苟延残喘着。
柯昭求得提前进入水云间的机会,慌慌张张来了,红着眼给他医治,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药,偶尔喂不进去全吐出来也不急,耐心的、细致的,低声说着絮语。
她哄白楚攸道:“我把大师兄的小猫要过来了,以后就放在水云间阿楚养它好不好?阿楚要快快好起来,你还得养小猫呢。”
白楚攸知道,咪咪不好养,他不会养。
咪咪是大师兄的小猫,他不敢养。
他轻声叫着:“师姐……”
“师姐在呢。”柯昭及时回应他,顺着他头顶的发,柔声道,“阿楚乖,喝药好不好?”
“不好……”白楚攸难得在她面前说出这种话来,“师父说,我活不过八岁。”
不喝药,不想喝药。
柯昭有些生气,想也不想反驳道:“胡说,阿楚长命百岁,明年生辰还要下山去过呢。”
但其实她求过掌门,掌门根本不答应让白楚攸下山过生辰,生辰这种事,在哪儿过不是过,下山变数太多,不能去。柯昭不放弃,甚至想好了要偷偷带白楚攸下山。
说到这里,柯昭声音带了些哽咽,“师姐连菜品都选好了,到时候咱们请大师兄一起去,阿楚不想在生辰宴上看见大师兄吗?”
白楚攸有些动容。
想啊,怎么不想。做梦都想。
可是离明年还有多久呢?
今年过得格外漫长,仿佛时间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一睁眼还是现在,师父说他活不过八岁,他能活到师姐口中的十八岁吗?
好漫长。
他有些厌倦疲惫,偏偏这时又传来林焉闯祸的消息,知节长老说让白楚攸去领徒弟回来,白楚攸有些无奈,认命般叹息。
柯昭替他将人领回来时他还睡着,林焉一进门他便醒了,什么也没问,只是盯着枕边熟睡的咪咪发呆。
倒是林焉受不了这种沉默,主动开口:“我想去跟外门师叔们一起住,跟你住一起,太容易背上弑师的黑锅。”
“所以你就跟人家抢房间,与师叔大打出手吗?”白楚攸什么都知道。
林焉没法辩解。
白楚攸继续道:“等我死了,水云间就是你的,没人跟你争。”
一个人住,比去跟师叔们挤在一起要好上太多,但林焉嘴毒,脱口而出道:“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死,说不定那时候我都离开逶迤山了。”
白楚攸目光始终落在咪咪身上,闻言道:“快了。”
师父说他活不过八岁,林焉不会等太久。
林焉有些纳闷,怎么白楚攸都不罚他?
回来时还胆战心惊生怕有惩罚等着他,没想到白楚攸根本就不关心他的样子……也是,白楚攸自己都病没好,哪儿有功夫罚他。
白楚攸老是看咪咪,林焉忍不住靠近,想看看他在看什么,靠得近了,发现白楚攸身上好香。
一股淡淡的、总是不经意间外泄的木樨清香,往往出现片刻又消失,与院里浓郁扑鼻的浓香不一样,白楚攸身上还有药味儿,药味儿与木樨花香混在一起,花香不让人头晕,药味儿没那么苦涩,居然该死的有些蛊惑,林焉闻到一点还想再闻,深吸几口气却一点也闻不到。
呵,烦死这恼人的花香了。
林焉在旁边半蹲着,摸上毫无热气的被褥,趴床边冷笑,“白楚攸,你师父为什么非要我拜你为师?他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白楚攸知道他在床边趴着,头也不回道:“你是盛天府先祖后辈,你先祖于逶迤山有恩,师父不让你死。”
“你认真的还是在糊弄我?”牛头不对马嘴,林焉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认真的。”白楚攸说。
林焉笑了,“撒谎。”
林焉脱鞋上去躺着,再次作死似的搂上白楚攸的腰,这次没有被推开,“你分明就是自己一个人在水云间太孤独了,想让我陪陪你。”
林焉这会儿说起慌来倒是不心虚,“你啊你,有事直说就行了,非要我猜,我猜错了怎么办?你看你,自己不肯喝药,柯昭又不能经常来,我不管你,你就死在这里了。”
“没那么容易死的。”白楚攸很冷,被林焉搂着会暖上一点,“师姐说我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年纪轻轻的,愿望这么老成。”林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愉悦道:“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吗?
没人问过白楚攸的愿望,向来只有别人跟他说起各自愿望的事,不过那也是好久之前的事,掌门早就不许逶迤山弟子向他许愿了。
他其实也有愿望。
“林焉……”他抬手摸上咪咪脑袋,轻轻摸着,跟身后的林焉说:“我想活。”
这话一出,林焉顿时在心里得意。果然,那时就是错觉,白楚攸怎么可能诱导他弑师?白楚攸就是在威胁他,若是他真有弑师的想法,估计他会死在白楚攸前面,比海妖死得还惨。
虽然有把握反杀,毕竟没真跟白楚攸动手过,修为又不敌他,还是别冒险得好,林焉一向很惜命。
“这还不容易。”林焉对这个愿望嗤之以鼻,“你好好喝药不就好了。”
好好喝药,把身体养好,长命百岁。
白楚攸当然知道如果好好喝药吊着,确实很容易长命百岁……可他很难好好喝药。
林焉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见他手脚冰凉,还好心地给他把伸出去的手塞回被子里裹紧,顺道把咪咪也塞进被子里,然后撩起几缕白楚攸的发丝动作很轻地把玩着,再没出声。
第二日白楚攸醒来,五师兄已经早早到来,放好掌门吩咐要送的汤药,临走时揶揄道:“辫子还挺好看,跟柯昭的一样。”
白楚攸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一头散发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根小辫子,都在右边,从耳畔一侧自然垂下,特别小的辫子,要不是师兄笑话他都不会发现。
白楚攸:“……”
第三日醒来头上多了簪花,娇艳欲滴的比他手掌还大的一朵,林焉似乎是想别他脑后,但他平躺着,只能别在耳边,又因为花太大,顺便还挡住一只眼睛,一睁眼视线窄一半,还以为被林焉弄瞎了一只眼。
林焉说那样好看。
白楚攸:“……”
第四日林焉什么都没做,挎着竹篮出去一趟,回来时满满当当一篮子的木樨碎花,哼着歌儿找白楚攸。
“白乐乐,沐浴。”
晨曦初露时林焉没忍住又咬了他的脖子,没有病发,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白楚攸一睁眼就看见林焉盯着他脖子看,然后毫无防备被咬上去。
白楚攸:“……”
林焉捡完落花回来收拾床铺,动作居然有几分贤惠,“水备好了,你去吧,这里我来收拾。”
白楚攸看着水面浮着的厚厚一层金黄色碎花,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焉偷偷趴在窗边,目光凶残的盯着他,恶狠狠道:“我要让你从头香到脚,要香味儿浸入你的骨髓,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让你放个屁都是香的。”
“看你还能不能闻到花香!”林焉把无缘无故没有病发也想咬白楚攸脖子的原因归结于满院浓郁恼人的花香,白楚攸闻不到,所以无所谓,他天天闻,没日没夜地闻,所以脑子有些不听使唤,“你也该好好闻闻,试试香迷糊的感觉!”
话音刚落,一段白绫一样柔软的水流从窗户缝里袭来,裹着林焉脖子把他卷进房间再狠狠摔在地上,砸倒屏风,乱七八糟,而白楚攸穿戴整齐,发丝还滴着水,见卷进来的人是林焉顿时有些语塞。
无语道:“竟不知你还有偷窥别人沐浴的嗜好。”
“我这是怕你淹死!”林焉被摔得狠,揉着肩臂无理取闹道,“好啊白乐乐,病好了就可以伤我是吧?你不仅暗中伤我,还试图诬赖我,你太烦人了,我不要和你玩了,今晚分开睡!”
白楚攸理着自己湿漉漉的发丝,随手束好,闻言道:“本来也没打算继续跟你一起睡。”
“???你再说一遍!!”林焉仿佛受到了极大侮辱一样感到难堪,“白乐乐!你居然敢真的不跟我一起睡!我生气了!”
“……”
林焉气鼓鼓扭头不看白楚攸,白楚攸把手伸进水里撩着水滴玩,一时间,谁也不搭理谁。
许久,白楚攸道:“起来——”
“你别哄我,哄不好了!”林焉打断他道。
“……”白楚攸像是对他无语至极,“你压着我衣服了。”
林焉挑眉,乐了,“怎么着,要我给你穿?”也不是不行。
白楚攸无情地拒绝他:“起来,我自己穿。”
“……”林焉别过脸去,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哼!”
然后偷偷歪头,从余光里看见白楚攸从容不迫穿衣,好乖的样子……白乐乐连衣袂裙角都是好看的,这张脸,即使是披着破麻布都好看。
林焉越发觉得白楚攸不对劲,白楚攸有时候会像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会很冷漠,若即若离,大多数时候又很乖……林焉怀疑过白楚攸是不是被夺舍了,又觉得不像。
谁会来夺一个病怏怏的身体呢?
林焉没忍住问:“白乐乐,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忽远忽近的。”
白楚攸问:“有吗?”
“有!”但是具体表现在哪里,林焉也说不上来。可白楚攸跟他说话的样子,看向白樾时不敢抬的眼,去收拾林焉闯祸留下的烂摊子时冷厉的目光,每天爱晒太阳的习惯,熟悉的气息,看你时眉目柔情,闭眼后又是彻骨的寒。
……不是白楚攸又是谁呢?
反倒是白楚攸也觉得林焉不对劲,近几日对他过分殷勤了些,只是很快便猜出林焉献殷勤的缘由。
——真正的弟子出游,马上要到了。
在林焉又一次将水云间打扫个遍,搓着手找来阁楼一反常态为白楚攸倒茶时,白楚攸先他一步开口:“准了,去吧。”
“……”林焉只愣了两秒,而后惊喜道:“你是说,你答应跟我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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