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非要跟白楚攸挤一张书案学习，白楚攸在给他讲知识点，他一边记，脑子不受控制偏头往旁边看，看着看着，就想要是他能有一颗归心丹，好想喂白乐乐吃下去。
只是为什么想控制他呢？
大概是因为，他师兄师姐们老去看他，他要见好多人。
不好。
水云间就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白楚攸谁也别见。
门外的人坚持不懈敲门，白楚攸猛地推开林焉起身，摇摇欲坠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脸还大的食盒，思清把脸藏在后面，根本不敢看他。
“里面是补药，少主让我送的。”思清扬声说着，声音还带着稚气，“少主说小仙君宴间一直吃糖，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还送了点吃的。”
久久没有回应，思清探出脑袋，想悄眯眯看白楚攸，没成想对上的是林焉眼眸。
“怎么是你！吓我一跳！”思清歪头往房间里看，“小仙君呢？他们说亲眼看着他进屋的呀。”
早在门开的瞬间，白楚攸就被林焉扯回里屋了，林焉笑道：“我师父在休息，给我就好。”
思清抿着嘴，白楚攸不在，他就什么都不怕，冷声质问林焉道：“你师父身体状况你清楚吗？”
林焉满脸笑意，并不回答。
“他没多少活路了。”思清劝道，“我可以保他魂魄不散，只要魂魄尚在，就有一丝希望重铸肉身，引魂入体，死而复生。”
林焉的笑有片刻挂不住，随即回道：“他好着呢，不需要。”
“看来你对他的身体还不是很了解。”思清严谨道，“他经常吐血吧？身体会疼吧？受了伤就好不了吧？”
林焉否认道：“那你错了，他现在受伤比以往好的更快。”
“不可能。”思清想也不想反驳，“他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能好已经是万幸，怎么可能还好得快。”
林焉接过食盒关门，“事实如此。”
白楚攸应该是生气了，背对着人，蜷在床榻上不想理林焉。
林焉帮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没盖好的肩背，声音虚了几分，有些不自然地问：“我试了，药和吃的都没毒，要吃一点吗？”
白楚攸闭着眼不吭声。
林焉捏着他手腕仔细探了探，好像是不太好，脉象跟正常人的不太一样。
林焉有些愧疚方才那样吓唬他。
“白乐乐……我不凶。”林焉嗓音低沉，似是安抚，“……你别怕我。”
白楚攸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林焉有些心烦意乱，觉得得找表哥谈谈。他在房间布下结界，确保这里有任何人出入都能知晓，这才轻手轻脚关好门离开，门关的刹那白楚攸睁眼，回味着林焉说过的话，心事重重，仿佛郁结解不开难以入睡，最后实在受不了身体的疼痛，终于痛晕过去。
……
陆元黎对林焉的到来毫不意外，只是在看清林焉手里还端着一碟点心时，表示有点意外。
这一看就是林焉自己做的，林焉厨艺好，唯独点心方面不怎么有天赋，偏偏白楚攸好像爱吃甜的，林焉便借了这边的厨房试试，一做好就先拿来给表哥品尝。
“看着怎么样？还行吧？”林焉拿起一块儿递给陆元黎，期待还不错的反馈。
“我不敢想象这有多难吃。”陆元黎毫不意外的嫌弃，捂嘴挡手，“拿走，我不吃。”
“你得吃。”林焉不容拒绝地要喂他。
不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不好吃怎么拿去给白乐乐赔罪。
“林曜生，你那点心思简直全都写脸上。”陆元黎咬着牙道，“在人家宴间闹那么一出，现在又想赔罪，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现在好了，已经都在传你俩不合，迟早要师徒反目了，若是传回逶迤山，看谁敢收你。”
林焉没有反驳。
陆元黎恨恨地咬下一口糕点，语气不善道：“还行，有点过分甜了。”
林焉眼睛立即亮起来，“是吧？还不错吧？甜了没关系呀，他就爱吃甜的，再甜也尝不出来。”
说完，陆元黎还没搭话，林焉先苦闷起来。
放再多糖有什么用，白乐乐尝不出来。
林焉觉得自己心里也有点不自在，好像是苦，“表哥，他身体好像没有以前好了，思清说能救他，但是前提是得收叶子慕为徒。”
陆元黎冷哼一声，道：“他身体什么时候好过。”
陆元黎臭着脸想再拿一块儿糕点，被林焉拍开手，于是脸更臭，道：“我觉得就收叶少主为徒挺好，人家比你听话，比你孝顺，还能治病，正好你要重新拜师，也免了他一个人在水云间孤苦伶仃。”
“怎么说话呢。”林焉非常不满这措辞，“我还没答应要拜别人为师呢。”
陆元黎微眯眼眸，瞳孔透出危险信号，“你再说一遍。”
林焉豁出去了，“水云间挺好的，我就没想过要搬出去。”
“呵。”陆元黎被气笑了，“拿着你的糕点，给我滚。”
……
回来时白楚攸还在睡，林焉蹑手蹑脚靠近，盯着他沉睡的睡颜看半晌，忽地俯身，碰碰他眼皮，顺着骨骼描摹眉眼。
白楚攸眉目清秀，长得好看，林焉一时没忍住，食指顺着他鼻梁往下滑，滑到嘴唇上细细抹过，软软的，凉凉的，碰上去比月亮更清凉柔软。
林焉没忍住喃喃，“收徒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你，收了我，尽让你糟心，怎么还想再收一个，万一他比我更糟心呢？”
林焉在床侧坐下，低头盯着白楚攸的脸，从眉眼看到下巴，再到微微露出的脖颈……
“不要收徒好不好？”林焉轻声问，问完想起思清说能救他，顿时有些难以思考。
林焉捞过白楚攸的手，再次搭上手腕，越摸眉头拧得越紧。
再看白楚攸的脸，才发现他的白净中，有着无法忽视的苍白。
怎么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脉象就更加不好了呢？
林焉用灵力把思清送来的药热到刚刚合适的温度，一点一点喂着，就看见白楚攸眉心蹙了蹙，隐约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药不苦，你乖点，别乱动。”
白楚攸眼睫颤了颤，缓缓睁眼，模样迷茫，还有些缓不过来的样子，林焉赶紧往他嘴里塞下一颗糖，神情紧张地看他。
过了会儿，好像缓过来了。
“看什么呢……”白楚攸气息微弱，没什么力气地把眼又闭上，虚弱道，“收拾东西，回去。”
林焉这会儿不怎么聪明，以为白楚攸已经决定留下治病，在赶他走。
“思清说他能救你。”但林焉还是想确认一下，“是真的吗？”
白楚攸说：“……嗯。”
林焉不死心地问：“你想收徒吗？”
白楚攸说：“不想。”
林焉穷追不舍地问：“你会收徒吗？”
白楚攸：“……”
林焉似乎很不舍的样子，“表哥说你会留下，我想了许久，也觉得你该留下。”林焉不敢看白楚攸，含糊着问，“白乐乐，等思清治好你，你还会回逶迤山吗？”
白楚攸半阖的眼眸始终落在林焉身上，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那双湿漉漉的眼，好像什么都不想说，又好像什么都已经说了，林焉动动唇，又闭上嘴，期待一个回答，又怕回答让人失落。
白楚攸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望着林焉无力道：“叶子慕让我留在这里。”他一直看着林焉，不错过任何一个反应。
果然是这个答案。林焉感觉自己没来由地心梗了一下，半晌才艰难道：“……好。”
白楚攸沉默一瞬，重复道：“好？”
他强撑着一口气问：“哪里好？”
“哪里都好。”林焉说，“思清能治好你。”
能治病，叶子慕还是少主，白楚攸在这边应当不会受欺负，怎么不好？等病好了，养好身体了，再把叶子慕带回逶迤山，带回水云……带个狗屁的回水云间，叶子慕不能住进水云间，那里不能住进任何人。
林焉才是白楚攸先收的徒弟，白楚攸说了，以后水云间就是林焉的，怎么可以允许第三个人住进去，白乐乐怎么可以收徒。
“……白乐乐。”林焉迟疑着叫他，“不要收徒好不好。”话音刚落，立即改口，“收叶子慕以后，别带他去水云间好不好？”
林焉似是魔怔了，白楚攸还什么都没说，他一句接一句道：“不要收徒，不要收叶子慕。”然后又说：“我以后会来看你的……我能不能也留在这里，叶子慕叫我师兄呢……谁稀罕他叫师兄，我可不想有师弟……”
林焉絮絮叨叨说着，牛头不对马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最想表达的是什么，真心混着假话，真话说出的当口立马接上假话，真真假假，他究竟想说什么，已经不敢跟白楚攸说了。
“阿楚……”他又叫着，难得的平静，空气里都是离别的忧伤，他低了头，似有万般不舍，眼中映出白楚攸修长白皙的手指，想拉住了，不要走远，想了想，只是想想就好。
白楚攸不应他，林焉委委屈屈道：“你理理我啊。”说了这么多，怎么一句也不应，新徒弟还没收呢，就想不要他了吗？
白楚攸又不想理他了，闭了眼偏头不看他，道：“出去。”
“我……”林焉有些心梗，“去哪儿啊……”林焉还不想回逶迤山，想多陪陪他，毕竟以后他可要一个人在这边了，也不知道思清会不会欺负他。
白楚攸忍无可忍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林焉这才想起，城主是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房间，是他一直黏白楚攸，基本都在这边待，久而久之，就忘了其实他们是住的两间房了。
林焉还想多待一会儿，“我见了表哥高兴，借这边厨房做了八珍糕。”林焉去拿装着糕点的碟子，“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谢谢，不用。”白楚攸说。
刚端起来的碟子僵在林焉手里，送不出去。
林焉无声退出屋子，在门口站立良久。
原来我们之间，还是在需要说谢谢的关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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