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焉不死心,盯着白楚攸看了又看,看得眼睛酸涩不已,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跳好快,想杀人,要杀了叶子慕!
但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始终盯着白楚攸看,渴望看出一点生机来。
潮湿阴暗的地牢不见光亮,唯有墙上开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线均匀,阳光晒不到白楚攸所躺的地方。地面凌乱的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已经发了霉,隐隐能闻到恶心难闻的气味,林焉将自己最外层衣服脱下,轻轻盖在白楚攸身上,有些庆幸白乐乐已经分辨不出味道。
地上稻草太薄了,睡着冷,林焉怕他又生病,拖着满身疼痛一点点挪着,捡来离得近的稻草堆在一起,又对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敢轻手轻脚将人抱起,很小心地移到总算厚一点的稻草上去,再次给他盖衣服时,指尖触碰到唇,唇软软的,凉凉的。
但有呼吸。
一点点微弱的,不易察觉的,渺茫的一点呼吸。
林焉不知怎的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像已经憋到快断气的鱼终于遇到新鲜空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地上,唇角隐隐有着浅浅的笑意。
他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发现白楚攸脸上血迹已经被尽数擦干净,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好看得不得了,视线往下,腰腹的伤都重新包扎过,一点也不潦草,总算他叶子慕还有点良心,勉强守住了信用。
可白楚攸躺在破旧稻草堆上,毫无反应。
林焉对外喊着:“喂!来个人,拿床被褥来啊!”
一回头,思清早已经站在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床不厚不薄的被褥,正盯着里面失神。
“算你有点良心。”林焉伸手去接,思清不动不躲,也不给。中间隔着生硬的铁栏,林焉够不着,不禁恼怒,想起此刻境遇,迫不得已咽下怒火,心平气和道:“给我吧。”
他惦着脚往外面够,指尖终于碰到被褥一角,顺着那角拽住被褥往里拿,思清像傻了一样,任他拿,不动也不出声,只是望着白楚攸发呆。
林焉也不管,思清爱发呆便发呆,只要别妨碍他就行。
牢房另一侧还有稻草,林焉重新堆了稻草,仰面躺下重复压着,直到躺上去不会太硌人,再把衣服从白楚攸身上取来垫在稻草上,想给他盖思清拿来的被褥,思清总算开口道:“被褥放下面,用衣服盖。”
林焉看过去一眼,思清还是一副失神的样子,继续道:“被褥不沉,但会压着伤口。”
林焉听劝地把被褥垫好,最上面一层向下叠了两下,看起来勉强算是个枕头,这才重新抱回白楚攸回去躺着。
小窗光线暗淡,夜幕将至,林焉浑身疼得不行,还要给白楚攸输送灵力,想着等他伤口好点了,就可以带着他离开了。
输送一会儿灵力,林焉觉得疲惫,怕再继续下去自己又会病发,遂停了手,望着眼前安静睡颜,一看再看,连时间都忘记,更别提外面还有一个思清在。
等好不容易想起该叫人送点药来时,一回头,看见思清还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只是盯着白楚攸看。
“你怎么还没走?”林焉问。
思清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一开口,依旧是嘶哑不成样的嗓音,“我等他醒来。”
林焉欲言又止。
“那你,熬点药送来?”林焉试探性问。
思清终于移开目光看林焉,顿了顿,似乎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落寞地离开了。
这人怎么回事?林焉思忖着,怎么这么好说话?难道他真希望白乐乐醒来?
不怎么信思清,但也只能信思清。
林焉盘腿坐在地上,四周阴暗,一张小破木桌上有半截儿歪掉的蜡烛,借门口墙上的火苗点燃,重新固定回桌面,搬了小破木桌到白楚攸身边,一直看着,一直守着。
思清已经离开有一会儿时间,还没回来,林焉忧愁该怎么离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不知道表哥有没有看见信号,会不会来相助……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逶迤山知道。
这么久没回去,师叔们也该担心了吧?
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林焉甩甩头,想到一种最为危险的可能性——他生性不守规矩,逶迤山无人不知,此一行跟白楚攸出门,不说晚个十天半月不回,就是就此不回去也是极有可能的,只怕人人都以为是他林焉把人拐跑,压根不会想到无爱之城还扣人这一说。
林焉俯身凑近了看白楚攸的脸,一动不动,从眉眼看到下巴,最后长久停留于尚显苍白的唇。
他伸手碰碰白楚攸的唇。
动作轻柔,无限缱绻,指腹划过唇角时有一股想要俯身亲上去的冲动,反应过来时已经低头,唇与唇靠得极近,只差微妙距离就要碰上。
林焉歪头,烛光映照下的影子映在墙面,两个黑影看着已经亲上。
于是松开手,看着墙上影子,神使鬼差再次低头,如愿看见两个影子相吻,而他没碰到眼前人分毫。
不能亲。
白乐乐醒来,会杀了他的。
牢笼狭窄,林焉没有去处,已经无聊至极,很显然无所事事到极致,偏偏白楚攸还昏睡着,连个跟他说话的人也没有。
“白乐乐。醒醒。”
林焉开始自言自语。
“应该不疼了吧?你睁睁眼,跟我说说话。”
白楚攸仍是连呼吸都无力,更别提睁眼见一见他。
“你看这根歪掉的红烛,像不像喜烛?”
林焉尝试给红烛扭正,费半天劲儿不仅没正,还险些断裂。
“白乐乐,别跟小八成亲。”
林焉已经下意识认为白楚攸以后是会找道侣的,肯定是小八,一想到这里,心里就酸酸的,涨涨的。
只属于他和白楚攸的水云间,以后要住进小八,等小八收徒,还要住进小八的徒弟,如果白楚攸还要收徒,住进去的还有新徒弟,他们一大家子人都住这里,林焉就成了局外人,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看他们如何甜蜜,如何眼中只有彼此,再容不下其他人……
不仅如此,他们两人的徒弟还要跟林焉抢床榻睡觉,小八要住进白楚攸房间,夜里相拥而眠,清晨会以吻唤醒对方,而林焉只能远远看着,从前把手搭在白楚攸腰侧睡觉的人不再是他,白楚攸接的朝露水也不再是为他,水云间会有很多人,吵得很,太吵了,林焉没法继续想下去,怎么想都觉得心堵。
是嫉妒。
林焉垂了眼眸,缓缓开口:“要不……跟我……”
“成亲”两个字在脑海无限回荡,一声高过一声,如奔涌不息的湖水顷刻而来,即刻决堤,所有理智在此时尽数出走,失控地想要想要告诉白楚攸:“跟我成亲。”
好在一声及时的低语唤回林焉理智,“成亲”二字终是压下喉咙,埋得暗不见光。
“林曜生。”
思清回来了。
碗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林焉霎时回神,接了汤药自己先喝一口,抿抿唇,吹了吹,扶白楚攸坐起,靠在他身上,用汤匙小口小口喂着。
第一口喂过去的药沿着白楚攸唇角流下,滴进衣衫,胸前衣襟立即被氤氲出一处褐渍,林焉喂不进药,有些焦急。
“白乐乐,喝药。”林焉叫着白楚攸,似乎这样叫叫,就能灌进去药。
没用。
一共喂了五勺,一勺也没喂进去,与此同时林焉惊奇的发现,白楚攸身上温度不对,上手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热了。
“思清!他发烧了,怎么办?”林焉朝门外思清求助,思清思忖片刻,犹豫着,终于让人开门,进去把着白楚攸手腕,仔细检查一番,说出来的话让人绝望。
思清道:“只能先喝药吊着,若伤口能好点,高热兴许会退。”
像是看穿林焉所有想法,告诫道:“不能带他离开,他需要静养。”
林焉当然知道首要问题是静养,但这脏乱无比的牢笼如何让人放心,只怕继续待下去伤口会恶化感染,情况更加严重。
思清端起药碗轻轻吹着,觉得差不多了,两指在白楚攸眉心一点,手中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眉心,不多时苍白的皮肤上现出一个红点,思清对着红点不知做了什么,再下指令般说:“喝药。”
然后再喂药时,白楚攸就喝了。
林焉却是看呆了。
他指着白楚攸眉心透出来的一点红,问:“这个红点是什么?”
思清说:“想活命,就闭嘴。”
但看样子思清是想白楚攸快点醒过来的,虽然不知道意欲何为,起码和叶子慕不一样。好不容易喂下小半碗药,再也喂不下了,思清把碗放在一边,隐去白楚攸眉心的红点,从林焉怀里接过人轻放着躺下,又确认一遍伤口没有渗血,这才端着碗出去,也不走远,就在门口守着。
林焉越发觉得思清不对劲。
终于忍不住问:“你跟白楚攸先前认识吗?”
思清从怔愣中抬眼,愣了愣,才回:“好像见过。不记得。”
倒不是之前那副咋咋呼呼的性子,一时之间还真不习惯,林焉又问:“那你一直守着,是有要事要问吗?”
思清沉默片刻,道:“是有要事要问。”很重要,迫切地想问出一个答案,“我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想问问清楚那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林焉不解,“只有白楚攸知道吗?”
思清说:“只有他知道。”
林焉很疑惑,“叶子慕说我是杀害大巫师的凶手,你怎么一点也不恨我的样子?”
“你不是。”思清没有犹豫道,“但你会作为杀人凶手被处死。”
“……”林焉一时语塞,“那你们这就不讲理了,为了杀我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你良心不会痛吗?”
“痛啊。”思清说着,眼泪汪汪,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我痛,我害怕,我做的梦到底是不是真的,大巫师,我想大巫师……”
林焉明白了,这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大巫师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性情都大变。
林焉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岔开话题问:“叶子慕打算什么时候处死我?”
本想知道还能让白楚攸在这里养几天伤,没成想话音刚落,叶子慕那个瘟神就一人前来,面带寒霜,来了什么也不说,把一个斗篷披思清肩上,揽过他肩膀无声离开。
林焉以为叶子慕说要折磨他的话是一时嘴硬,没想到是认真的,夜里天还暗着,叶子慕就派人拖他出去,在一个更为狭窄的小暗屋,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耳边偶有鞭子打过的凄厉风声,和另一人刻意压制的呼吸。
林焉知道那是叶子慕。
第一鞭抽来时林焉很轻松躲过,第二鞭追来时仍不在话下,甚至一个后空翻后,反手握住鞭子的另一端往回一扯,叶子慕就被扯至身前钳住,威风尽失。
“你再打试试,我先扭断你脖颈。”林焉冷言冷语说着,叶子慕压根不怕,反而笑了,说:“那就一起死啊,白楚攸现在离不开药,也不能离开,我死了,你就等着也给他收尸吧。”
林焉手中动作更紧,最讨厌被人威胁。
“你还真是他的好徒弟啊,为了留他性命居然答应留下给我折磨,你知道与他而言你算什么吗?”叶子慕好不畏怯,嘴里吐出的是最为伤人的话,“结界里他的选项里有你,两次都有,两次他都没有选你。要离城时他找我父亲告别,偏偏不带你一起,你在他心里什么东西也不是,你算个屁!”
“那又怎样?”林焉也笑着,声色平静,冷得可怕,“他也不是我的正确选项,你以为你看见点东西就知道内幕了,你以为我跟他从前很要好吗?你又怎知,我从来没把他当师父,师徒关系就是狗屁!”
林焉越说越来劲,“你不是偏偏想拜他为师吗?他宁可听我这个逆徒的话也不收你,你痴迷想要的师徒关系,是我最不屑一顾的垃圾。”
叶子慕奋力挣开钳制,连连后退拉开距离,再顾不上形象,摆摆手叫来人便道:“那你就看着你最为不屑一顾的师父疼死在地牢吧。”
随着叶子慕手放下,刚进来的人再次离开,听声音是往白楚攸所在的方向去。
“站住!”林焉一声呵斥叫住离开的人。
他不敢赌,扔了鞭子,沉默片刻,戾声道:“来吧!但打完我,你得每天都给白楚攸送药,他今夜高热,还没好。”
而他自己,不过是被打一顿而已,早习惯了,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他听见叶子慕狞笑,随即鞭子带着恐怖风声,从狭小的空间各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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