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煋头一偏,错过递到嘴边的勺子。
“师尊......”
“我自己来。”
“我又不是连碗都端不动的废人,就不劳烦魔尊大人了。”
殷寂连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地把勺放回碗中,沉默地妥协。
顾煋拖着哗啦作响的铁链,从殷寂连的手里接过粥碗。
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顾煋泰然自若,殷寂连却像被烫到一般,匆忙地把手缩回去。
因为带着铁链,动作诸多不便,顾煋只能慢慢一勺一勺把粥送进嘴里。他睫毛低垂,面色带着重伤后的一抹苍白,看上去竟有几分乖顺。
“师尊不怕我在粥里下毒吗?”
殷寂连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眼前人,良久道。
顾煋正好咽下最后一口粥,闻言放下勺子,把碗搁到旁边。
“堂堂魔尊,运筹帷幄,心机深沉,想杀我早杀了不是?”
“何必费二遍事?”
他摁摁眉心,侧身把脸朝向坐在他身边的殷寂连。
“我好端端地在这儿坐着,还被亲自伺候着...”
说到这他轻声笑了一下,
“说罢,小崽子,你想干要什么?”
殷寂连眼光微动,顾煋唇边沾了一点泛着水光的粥液,他无意识蹭了蹭袖中的手指。
“......师尊不必知道。”
“现在又不敢说,”
“之前你那幅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去了?”
顾煋靠在床头,颇有些无奈和头痛。
“真吓我一跳,这么多年没见,修为没涨多少,脾气到大了这么多。”
殷寂连不予回答,抬手为顾煋拨开一缕散在面前的发丝。
顾煋眼神一滞,他往后退,后背却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腰更是被雕花床头硌得难受。
殷寂连的手指若有若无地蹭过顾煋的眼角,那里曾经被他的剑擦出一道细小的血痕,现在那片肌肤光滑无痕,一点痕迹也无。
但他却把那道小伤记得很清楚。
那是他下手伤的。
“师尊从来没依过我,所以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殷寂连垂下眼眸。
“......是是是,我没依过你,我对你不好,”
顾煋被他那幅隐忍委屈的样子惹得心里冒出一股暗火,他一下子抓住殷寂连胡作非为的手,愠声道:
“我对你不好你把我给你寻的铸剑材料炼成破铐子绑我身上?”
“真是暴殄天物......你怎么想的?嗯?”
殷寂连似乎没料到顾煋手上力道这么大,他身形不稳,失去平衡,几乎跌进顾煋怀里。
情急之下,他攥紧了顾煋胸前的衣料。
对方怀里那股幽静淡雅,又透着点冷的暗香扑面而来,绸缎般滑亮的黑发轻轻扫在殷寂连的脸侧——他本该立马挣开顾煋的手,退到一边,但殷寂连却抬着一双眼角泛红的眼睛,微微仰头,望着顾煋,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
“......我想,和师尊一直在一起。”
声音艰涩无比。
“如果师尊待我好,依我的话...”
他话未说完,突然止住。
顾煋贴在他耳边,气息扑洒,声音低柔。
“就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
凡间爱侣才会说出的情话,被清润带着颤音的声线念出,如四月的春风拂过耳畔。
那一瞬间,殷寂连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一下,两下,沉闷地在他的胸膛里跃动,像是扑扇着翅膀学飞的幼鸟。
“阿连...”
顾煋微笑道,
“别做梦了。”
“亲生骨肉也终有一天要别离,世间哪有不散的筵席?”
“何况是你我这种追求心无所挂的修道之人。”
“你太天真,太执念深重了。”
“......”
殷寂连挣开了顾煋的手,对方被缚仙索压制着修为,连灵力也积蓄不了一点,虚弱到和凡人无异。
他拽紧了顾煋的领口,把人提到自己面前,脸色阴沉,挤出一个轻蔑的笑。
“师尊才天真......不然怎么会被我算计到如今地步?”
“现在,是你不得不和我在一起。”
“闭嘴...!”
顾煋眼神凌厉,面容含怒,他抬手挥向殷寂连,带起的锁链把旁边的空碗扫落。
清脆一声裂响,瓷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溅落满地。
顾煋的手在半空滞了滞,最后垂下。
他闭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清明不少。
“殷寂连,别再惹我发火。”
殷寂连俯身,把碎瓷片一一捡起。
“弟子不打扰师尊休息。”
说完,他端着食盘,走出房间。
在他身后,顾煋轻轻敲着手指,脸上瞧不出一丝怒意。
“你敢那么和他说话......胆子真不小。”
殷寂连端着木托盘,走向院落东侧的小灶台。
半路中,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树荫下传来。
殷寂连脚步短暂地一顿,头也没转回道:
“彼此彼此。”
“哼。”
那人冷哼一声,双手抱臂从阴影中走出。
他三十上下的年纪,五官平平,乍一看普通平庸,属于在街上见之即忘的类型。
薛证道看着收拾碗筷的殷寂连,面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我劝你小心些,他绝不是乖乖受人摆布的省油灯。”
“轮得到你说吗?”
殷寂连冷漠回道。
薛证道并没有因为他的恶劣态度面露不悦,反而眯起眼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若你是来说废话的,”
殷寂连舀起水瓢,冲干净手,道:
“那就趁早滚出去。”
薛证道耸肩,直入主题:
“东西给我。”
殷寂连走下台阶,手中凭空出现一把剑。
剑身通体银白,修长锋利,蕴含着出尘绝世的气息,一眼就知,绝非凡品。
“拿好。”
薛证道把止缘拢入怀中,轻抚剑柄,赞道:
“好剑——小子,小心点,”
他的身形渐渐湮没。
“要是让他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
薛证道呵呵笑起来,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透出说不清的诡异。
“就不只扇你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殷寂连凝视着薛证道消失的那片空气,眼角微抽,表情狠戾。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他低声,自言自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滚烫的茶水泼杯而出,洒在陈玄的手背上,他被烫得跳起来,大喊道:
“顾煋他怎么会和那个什么,什么魔尊殷寂连勾结在一起!”
前来禀报消息的门中弟子,隐藏住嘴角的轻蔑笑意,道:
“陈掌门,稍安勿躁...”
“季长老呢?季长老回来了吗?这一定有误会...”
“敲定顾煋叛离师门的正是季长老。”
陈玄瘫回椅子上,自从那日小亭爆炸,老祖受伤,他就一直苦等顾煋的消息,内心颇为忐忑。
一是担心好友安危;二是怕自己被抓来担责——毕竟顾煋私自外出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他陈玄。
不出事还好,出了事首当其冲就要挂在他陈玄头上。
他本就资历浅,在门派内扎根也不深,能当上掌门全靠他师傅蔺清,说不好听的,就是夹在剑阁和道阳老祖两派中间,当个陪笑的吉祥物。
所幸还有季长风这根定海神针。陈玄就指着她能挽大厦于将倾,把顾煋好好地带回来。
现在,季长风人没带回来,反而传来顾煋叛变的消息,陈玄脑子一空,喃喃道:
“不会吧,难道他真的.....”
他恍惚地想起,那日顾煋听到殷寂连名字时古怪的表情,和一系列欲盖弥彰,毛毛躁躁的表现——
“难道他真的为了那个殷寂连,连门派都不要了吗?”
陈玄崩溃。
“我还等着他当上剑阁长老的时候好好借下势呢!”
“毁了,这下全毁了......”
“我真是识人不清啊!!”
陈玄猛拍自己脑袋,追悔莫及。
话说顾煋这边,莫名觉得耳垂发热,他闲闲地靠在床边,没有一点被囚在方室的憋屈和烦闷感。
“谁骂我...?估计又是陈玄。”
他低声嘀咕。
“可惜短时间......我是回不去了。”
顾煋把目光转向窗边。
窗边探处几枝青翠的枝叶,这个季节,桃花全谢,只有满眼深浅不一的绿。
清凉的微风吹来,给室内增添了轻快之气。
殷寂连自从被他气走后,一直没再回来。
他又够不到书案上的剑谱,闲着无聊,只能望着窗外风景。
一直到夕阳西斜。
他等了许久的推门声传来。
“你倒是在这儿坐得舒坦。”
“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打得昏头转向,落荒而逃了。“
季长歌翻了个白眼,她一身风尘仆仆,脸上还有没擦净的血痕,神色疲惫,显然是恶战后又奔波赶来的。
“这把你欠我了个大的。”
顾煋微微笑道:
“殷寂连没拦你吗?”
“他敢。”
季长歌上下打量着顾煋,目光在他掩在被子下的右手上巡回,直到顾煋轻咳一声。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好姐姐把你打成和我一样的叛逃者,消息已经在仙魔两界都传开了。”
季长歌在竹椅上坐下。
“传的什么?”
季长歌脸上微妙的揶揄,让他心生不妙。
“传你和殷寂连虽然身份悬殊,早私下里早就暗通款曲,两情相悦——为了免受相思之苦,合力把魔渊轰塌的故事啊。”
什么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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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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