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意料之中，顾煋脸色难看至极，但没有反驳。
天资越好的人，对进境越渴望。
领略到了高峰上的独绝风景，怎能甘心回到低洼的平地。
他知道顾煋是怎样的人。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那样做的。”
顾煋如卸下心中重负一般，先前的愤怒和激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甚至唇角一抿，笑了下。
易敛神色微动，他眸中的狂热开始升腾。
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一句认可。
“——你想让我说的就是这个吧？”
在易敛瞬间阴沉下的目光中，顾煋道：
“你说得不错，我确实能理解你，”
“但我不是你。”
他的脸色平静且淡漠。
易敛等着接下来的反驳，但顾煋平视着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
“就这一句？”
他问。
顾煋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说上一大顿冠冕堂皇的话......”
易敛嘲弄。
他又用那种审视，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态度，打量了顾煋一番。
“行吧，真是可惜。”
青峰剑自他手中逐渐显现，他的衣袖微微鼓动。
就像当年冶剑溪旁拂过的凉风。
“那我们只能到外面比量一番了。”
然而顾煋却一动未动。
“易敛，你打不过我。”
易敛清脆地啧了一声。
“等死了再说吧。”
“死崽子。”
他牙根痒痒，很想再说一些什么话，死这个字咬的特别用力——但顾煋没给他机会，他向前迈步。
二人出了庙门。
身后的祖师神像凝视着他们。
*
“你不该选这个地方和我对上的。”
易敛迎风端正地站在那里，他长得很不错，眉目清俊，身材高挑，仪容姿态皆是俱佳。
他恢复了平日里温和的神色，方才种种癫狂和沁骨的怨恨被他抛进了身后不见光的小庙里。
看起来真的很有门派大师兄或首席长老的风范，今日不为私情所动地来清理门派逆徒。
而顾煋就是那个要被肃清的人。
渗出的血色早已干涸，风吹动他的发丝，生出些落魄又散漫的感觉。
风送来一丝草木的清芬。
易敛的剑总被误认叫为“清风”，如他表现出的摸样一般，清风朗月，谦谦君子。
就算青峰染血，也不显狰狞可怖。
一点青色从他脚下立足之地绽出，温柔又生机盎然。
很快，这片土地下的剑气和肃杀之意，被嫩草新芽包拢覆盖。
几点晶莹的露珠点缀在草叶间。
万物复苏，清新和煦。
“这里的剑阵是我当年亲自设的，就算过了十多年，也尚有余威，”
易敛手中的青峰缓缓抬起，青光在上面流动，蕴含着不可估量的危险气息。
易敛当初选择做剑修，一是御剑行空，负剑登峰，看起来确实风度翩翩；
二是剑修之间的比试往往非常简单，只要对上几剑，胜负就已分明。
单纯地比快，比利。
他眯起双眼。
顾煋依旧没有要出剑的意思，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
一些极细极淡的光影从幻化出的草木上逸出，丝线般缠绕了整片战场。
这些剑意在十七年前被他埋下，十七年间扫荡肃杀了这片土地千次百次，邪祟从此止步枭首，无一丝外泄。
此刻被他控制精妙地抽出唤起。
万道清光直奔那个白影而去。
青峰呼啸而出，后来居上。
这一剑如春雨淋漓，迷乱人眼。
他不可能躲得过。
*
易敛心比天高。
除去修为上不能精进，他这辈子最耿耿于怀的大概就是季家那俩一句师弟。
所以当剑光逼到眼前时，他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不是惊慌，不是躲避——虽然剑光进得很慢，慢到平淡无奇，仿佛伸手轻轻一拨就能拨回，但易敛很清楚，他根本没有能力躲开。
而是不可思议。
他的瞳孔里凝结着的白影还未散，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点在额头。
他嗅到了死亡特有的寂静气息。
易敛看过被一剑洞穿眉心的人的尸体，面容上的神态往往凝固在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刻，有的脸露微笑，有的怒目相向，有的戒备谨慎，有的面无表情。
真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有人的剑这么快这么利，可以斩断一切束缚和尘埃。
一声巨响。
*
“走了。”
顾煋靠在厚重庞大的城门边，已经是夕阳傍晚，红霞在他脸上涂抹出浓丽的阴影和霞光。
他知道殷寂连会在城门内侧等着，因为这样能在第一时间看见他。
就像他每次出远门回来，小孩都会扒在巷口，眼巴巴地等着一样。
殷寂连愣了一下，他思绪很沉，应该在想些什么，所以顾煋比他先一步看到对方。
他飞快地奔了过去，地面上的影子一起一伏，拉得很长。
顾煋做好了被扑个满怀的准备，可人到自己面前却生生停住。
带起一阵炙热的呼吸和缓缓扑来的晚风。
“怎么了？”
顾煋问。
然后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的那道血痕上。
殷寂连死死地盯着那道在天光下模糊变暗的痕迹，手指颤抖地轻轻碰了碰，又像触到火焰般飞速地收了回去。
然后他抬起头来，一双黑眸里满是沉重的担忧和自责。
“师尊......”
声音轻颤，好像下一刻就要碎了。
“师尊，让我看看......”
“小伤，没事，早就愈合了——”
顾煋把手搭在他身上，半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压了上去。
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
“虽然这边没人，但你觉得我能在外面宽衣解带给你看吗？”
这句话是调侃。
殷寂连一怔，好在有霞光掩盖，他发烫的面颊并不那么明显。
“我把易敛的本命剑毁了，他这次吃了个大亏。”
“师尊留了他一命？”
殷寂连小心地避开顾煋的伤处，眼帘轻垂，遮盖了些许情绪。
“......”
“我没杀他，但他仙途就此中断，早晚要死。”
顾煋望着天边的暗下的云霞，道。
“谁知道呢。”
作者被毕业论文干碎了反派被小煋干碎了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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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一场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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