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弃徒

灵妃秀太微,玉女翠朱琼。窃窃飞空出,飘飘乘虚生。

《太玄八景箓》流传至今,内中所述美景不知勾起了多少仙门子弟对太微垣的向往。

太微,位列三垣的星官,以其命名的太微垣乃当今名列三甲的大宗门,门下弟子千千万,俊才辈出,宗内底蕴深不可测。

太微依山而立,巍峨壮丽的宫殿屹立众峰之巅,俯瞰群山,亭台楼阁,水榭长廊连绵不绝,烟云浩渺恍若天上人间。

当第一缕暮光破开晨雾照耀在太微之巅琉璃碧瓦上时,太微弟子一日的修行伊始。

只不过今天,与往常不一样。

问天殿的丹心钟,响了。

沉闷的钟声一圈圈荡开,以徐缓却不容抗拒的速度传递,没多久,整个太微的人都听到了已有十年不曾出现过的声音。

"这是···"陆陆续续有弟子赶来,他们遥望远处庄严肃穆的殿宇,无一不好奇这钟声为谁而奏。

一片丹心存万古,谁云坐处是遐荒。

丹心钟,只为惩恶而奏,每逢钟响,所惩皆恶徒。每逢此时,门派核心圈子那一波的弟子必须到场,乃正道特有的一种警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人,需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

只是当众人来到问天殿露天广场上,望向伏罪台上跪得笔挺的身影时,俱是一怔,随即小小的哗然传开。

台上女子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属于清浅的类型,像一碗白开水,粗粗一看很容易把她当作新入门的小师妹,不言不语,眼神澄澈明亮。

但认识她的人显然不少——

"这不是室女座的青稚雅师姐吗?"低呼声从一名弟子口中冒出,他震惊地盯着那道清瘦的侧影,喃喃道:"怎么回事?"

"说是勾结魔道,残害同门。"

"那不是前段时间的谣言吗?"

"是啊,我也以为有人污蔑来着,谁想竟成真了。哎我说,兄弟你是室女座的不,能说说怎么回事吗?"

"我···我也不知道啊。"

"听说,被打伤的是执法堂的,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别说那些个平日里熟识的,便是普通弟子也颇觉不可思议。

松泉映雪洗涤尘,醉里看花笑浮生。

涤尘剑主啊,太微剑修的新星,只身去险境,剑出斩奸邪的天才!仅百余岁便元婴期圆满,此等天赋,加之过完战绩,已成为太微年轻弟子中榜样般的存在。

涤尘剑是什么?或许百年前它也就是一块凡铁,但自从它的主人与东域叶家的第一天才叶酌打得不相上下,涤尘就出名了,与名剑榜叶酌的浮生剑齐名!

这样的人,拥有极佳的名声,锦绣的前途,丰厚的修炼资源,又怎会做出那等自毁前程之事?

"伏罪台是直接处罚了吧?堂审过了?"懵逼的吃瓜众只好把求知的目光投向同样茫然的同门。

"其实就算上流程也没超过一个时辰,青师姐听完诉书就全认了。"有知道内情的悄悄给身边人科普。

"真的假的,别不是执法堂屈打成招了吧。"周围弟子竖着耳朵,一副"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的小表情。

"没,听说一句辩白也没有。"

耐人寻味的气氛在弟子中蔓延。

无论台下如何议论,台上少女只那样静静地跪着,单薄的身板不曾有丝毫弯曲。

观刑台上已坐满了人,他们无一不是太微宫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辈分最低的也是这一代真传弟子。

室女座的掌座闭关未至,来的是大弟子焚椎琴主。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室女座的大师姐,皎皎如明月,温婉清雅,于一众仙姝名媛中,既不过分夺目,却也叫人难以忽视。

身负七弦琴,一双似水的眸子默默注视着伏罪台上的少女,黑漆漆的,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又似乎风轻云淡,波澜不兴。

身畔衣袂飘动,有人在旁边坐下,水云忆未转头,支着下巴,一副不在状态的神游样。

"真是出乎意料的收尾。"来人开口,声音很好听,温凉如山泉之水,叫人不自觉放下心房。

水云忆睫毛抖了一下,眼神游移着从青稚雅身上离开,慢吞吞屈起小臂,换了只手托腮。

头顶传来轻笑,那人依旧用不温不火的语调,悠然道:"不做点什么吗,传闻这位师妹可是你一手带大的。"

水云忆的沉默振聋发聩。

没看到预料中的反应,青年无趣地撇了撇嘴,"也罢,反正人被带到台上前就受全了刑罚,而今不过做做样子,执法堂想要个威慑。"

白底蓝纹校服的青年眯了眯眼,阳光打在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勾勒出柔和的弧度,但自那薄唇中吐出的话却如刀锋般冷冽,"得此喘息之机,计划也当完成了大半,水道友,切莫辜负令师妹的牺牲。"

纤纤玉指蓦然收拢,宽大的衣袖遮住泛白的指节,水云忆歪过头,直视青年近在咫尺的斯文容颜,语调是不合外貌的幽寒:"墨道友尽可宽心,该清洗的,一个都逃不掉。"

雅致的竹扇缓缓展开,遮住了墨砚之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狭长的眸子,清润的嗓音自扇面后传来,"静候佳音。"

"师妹,你可思量好,若以弃徒之名脱离太微,过往名望不复,宗门庇佑不复,资源倾斜不复。你需独身投入黑暗,追查暗宗,此事仅掌门、师父与个别同门知晓,种种风险,慎思。"

那一晚的密室,荧石光芒幽微,她感受到师姐的担忧、心疼,同时也明白了温柔的师姐内心的坚守。

在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地方,有股黑暗势力,将触须伸到了重溟国各地,暗中搅动风云;有无数先辈前赴后继与这庞大势力抗争,默默无名,直至奋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有许多表面风光正派的人,与其勾结,盘根错节,难以分辨根除。

犹记刚入宗门的第一课,教习抛出的论题——"缘何修仙?"

答案多是"长生不老""青春永驻""成为最强"一类,当时青稚雅家中遭难,仅剩她一人存活,被室女座大师姐救下,带回宗门。

听到这个问题,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如果有师姐那般厉害,便能保护好大家了",于是她在课业纸上写下了至今仍未改的修仙理由——"想保护好周围的人"。

师姐知道后,很认真地拉她谈话,抛出一系列诸如"若被保护之人背后捅刀子,还有必要保护吗""一人与一百人只能选其一,救谁""若遇到恶人遭难,救是不救,如何判定此为恶人"等她小小的脑袋无法负担之难题。

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小小年纪的她给出的答案是"现在我还很弱小,等在宗门勤学苦修,练就本事,想必有解决之道"。

当时的师姐笑笑,摸摸她的脑袋,轻声道:"走吾道,遵吾心。人活一世,走路的终究只有自己。不过师妹,前提是你先找到自己的道。"

我的道······

密室里,她看着师姐清丽的容颜,给出答案——"我想保护所有的好人"。

是的,就是这样,以剑为盾,守亲友安康,守师门风骨,守天地霁光,亦是以剑修身,为众生开泰平,为孤鬼守安宁,为亡魂洗冤屈。

无愧于己,无悔于心,无怯于行。

水云忆神色动容,她凝重地点头,“那么,接下来你独自行动,唯一的上线便是我,万事小心,遇到任何问题,专线联系。”

"稚雅,同师姐学音道好不好?"

记忆永远那么鲜活,在最不愿想起时就那么猝不及防从脑海里冒出来。

"不要!"拒绝的话就要坚定,不然会有一点点心动。

"为什么呀,抚琴作画,焚香煮酒多适合女孩儿家?"好看的师姐笑眯眯蛊惑道。

咬唇。

"嗯?"师姐眨巴眨巴眼。

"不如剑道威力大。"小小声。

"······唔?"

"我想保护师父,保护师姐,保护宗门。"

"这样啊······"

选择剑道需要理由,选择接下这个任务不需要,因为此乃心之所想。

我很高兴,可以和师兄师姐们以及诸多前辈走上同一条路。

纵使此行远离故土、危机重重,可有如此多的同道之人相伴,并不孤独。

师姐,人生的路上,并不只有自己。

一步步走下太微垣的青稚雅步伐坚定,云散日出,阳光倾斜而下,铺上通往尘世间的金光大道。

重溟国明面上大势力分三垣四象,三垣是紫薇、太微、天市,位于国之边疆,将国土护于其内,门下弟子恪守济世之道,彼此关系和睦,下山历练时碰上多守望相助。

四象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城位于国之四境,为四域权力中心。

中间王庭犹在,只是当今式微,与四域关系颇有上古周王与诸侯之象,四域之间多有纷争,不过顾忌着若争端扩大引来另两域坐收渔利,才勉强收敛。

紫薇位北,太微东南,天市西南,青稚雅离开太微垣后落脚枫叶城,此城位于东域治下角州境内,位于东域边陲,靠近南域,下山做任务时她来过此城许多次。

进城门通常不需排队太久,只是这一次站在灵剑上遥望,好像城门下格外热闹。

青稚雅想到自己现在身份敏感,御剑落地,斗篷遮面,行囊背负于肩,好似普通百姓步行向城门。

待走近,发现官道旁立着巨大的的牌子,围着一群百姓,热热闹闹好像在领什么东西,这不是重点,经常有些商队为宣传会发放些米面鸡蛋,重点是——这牌子上的脸有点熟。

先秦诗经·国风·陈风的《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不要看本章青妹画风如何正气,实际都是因为有优雅仙气小师姐同框,她本身是个内心戏挺多的姑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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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弃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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