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早餐

第二天早上,我是疼醒的。

脖子不疼了,头疼。好像谁往我头上捅了一根铁丝,从左太阳穴进去,右太阳穴出来,两边各露出十厘米,求我大脑的总面积是多少,有俩小人算不出来,急了,在我耳畔一边站一个,拽着铁丝头,开始锯我的天灵盖,一厢锯一厢唱。

“一的炒米芳,二的炒韭菜,三的强强滚,四的炒米粉……”

俩小人里至少有一个是我外婆,也可能都是她。

我听饿了,坐起来发呆。

饿之前,我先回顾了一下前半生,看我配不配吃早饭。

基本上是配的,除了昨晚。

我昨晚干了什么?

能记住的不用想,都很克制。记不住的那些呢?

我低头摸了摸胸口,长袖没了,是纽扣睡衣。

再往下摸,长裤没了,是睡裤。

我不敢往里面摸。

我感觉天都塌了。

脑海里的我,一边躲着砸下来的火流星,一边在仓库里进进出出,翻箱倒柜,抓耳挠腮。

我把颅骨以内搜了个遍。

全是罪证。

我记得明月低垂,清波荡漾,我挂在吕星明身上,搂他的脖子,揉他的脸。我说自己是变|态,他傻。我还叫了他的名字。

四个字。

我家星明。

我靠!

我立马捂住了脸。

我的脸烫烫的,像吕星明。

卧室门响了,咚咚咚,是他来了。

我没说话。

吕星明端着两只碗,闯了进来。右手里是泡菜拼凉菜,左手里是插着勺子的小米粥,热气腾腾的,他不烫吗?

他烫。

吕星明快步迫近,把粥和小菜放在了床头柜上,左手红红的。

这个傻子。

“老大你醒了,喝点粥吧。”吕星明说。

“不是有托盘吗?”我眉头紧锁,“为什么不用?”

“我找了一圈,没找到。”

原来是我错怪他了。

“用抹布垫着也行啊,你不烫吗?”

“太脏了,不卫生。”

“噢。”

我低下头,专心搓被子,不敢看他。

吕星明现在太像小媳妇儿了,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我昨天晚上喝多以后,不会真对他干了什么坏事吧?

他站在一旁看我,也不说话。

哈哈,好尴尬啊,要不我当场死一个,给大家助助兴吧。

等等,为什么只让我死,不让他死?

我来问问他好了。

“那个,”我咳了几声,“我昨天晚上,没说什么胡话,或者做什么怪事吧?”

“老大,你说的是哪一次?”

哪一次?

难道还有很多次吗?

“就随便问问,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吕星明点点头,“你说兰总要掰我手指头。”

“嗯。”

“你说你死也不同意。”

“噢。”

“你还说,要护着我。”

“嘶。”我搓了搓耳朵,“还有吗?没了是吧?”

我酒品好我知道,一喝多了就睡觉。

吕星明先点头后摇头:“还有,你揉了揉我的脸,说你家星明本来就傻,可不能让兰总打得更傻了。”

正常人心跳是咚嗒咚嗒。

我此刻的心跳是嘭蓬捧碰。

跳太快了,扭曲了,分裂成四种声调了。

我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变成灰蓝色被套上的小圆点,再也不出来。

吕星明会同意吗?

“不可能!”我猛地抬起头,“绝对不可能!我怎么会说那种话,肯定是你记错了,或者,或者是你做梦梦到的。吕星明我警告你啊,别以为我喝多了,就能随便编排我。我张子鹤顶天立地,能干那种,那种占人便宜的蠢事吗?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老大,先喝粥。”吕星明把碗端了起来。

好熟悉的感觉,像热茶泼在了雪地上,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老板栽在了司机上一样。

无力。

“不喝!气都气饱了!”我扭过头。

吕星明上身前倾,左腿膝盖压上了我的床。我刚想张嘴骂人,就被他破开牙关,捅进来一大勺热粥。

他好像十八层地狱里给罪人强灌铜汁铁水的鬼差。

有这个职位吗?没有就设一个好了。

招他。

“唔!噗!烫烫烫!烫死了我|操!”

我从床上弹了起来,向后一躲,满嘴热粥都喷了出去。我背靠墙壁,张着嘴哈气,热泪盈眶,原地跺脚,上蹿下跳。

“老大,你怎么了?”吕星明举着勺子看我。

“吕星明!你他|妈想烫死我啊!”我指着他破口大骂,不小心扯到了舌|头。

疼麻了。

“热粥养胃。”

“养你个大头鬼!”

“我头不大。”

吕星明的头确实不大,圆圆的,摸着很舒服,就是头发太短了,扎手。

“你!”我伸手指着他,不知道该如何驳斥。

“老大,都十点多了,你不饿吗?”

我饿。

我恨。

我又饿又恨。我饿恨交织。我罪大饿极。

吕星明右手端粥,左手举勺,仰着他那张俏脸,怎么看都不像是用粥烫我的坏人。

我还能说什么呢,张嘴吃呗,让他烫死我好了。

给他机会,青史留名。

以后江湖上都是吕星明用一碗小米粥灭了庆义会老大的传奇故事。

笑死了。

这个叫张子鹤的人好蠢啊!

什么?原来我就是张子鹤吗?

那有点活该了。

“吃可以,必须吹凉!每一勺都吹!”我将双手反贴在墙上,缓缓朝另一边挪动。

“好。”

“记住没有?”

“记住了。”

我从墙上滑了下来,半截身子钻进被窝里。

吕星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吹了吹勺子,舀起粥,递到我嘴边:“吃吧。”

“是不是反了?”我拿手捂着嘴,生怕他再次暗度陈仓。

“什么反了?”

“你家先吹勺子后舀粥啊!”

“噢。”吕星明吹了吹这口粥,又垂下勺子,舀了一遍。

“没完了是吧?”我抱着胳膊,气狠狠的。

“那你自己喝?”他问我。

“不喝不喝不喝不喝,就不喝!”

“为什么啊?”

“没胃口。”

“那吃口小凉菜?”吕星明放下粥碗,舀了一勺三丝打架。

三丝打架是我起的名字,因为我从来没想过,白萝卜丝、胡萝卜丝和青椒丝,可以拌在一起,旁边还能放上几块腌过的圆白菜。这是什么组合?白萝卜和胡萝卜可以一起吃吗?青椒和它们在一起不会打架吗?能不能直接盛一碗泡菜给我?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吕星明。

但是算了,吃吧。

我张大嘴,吃下了他喂的小凉菜,嚼了嚼还挺脆的,有花椒油的香气,有白醋的味道,但是不酸不甜不咸不苦的,好奇怪啊,应该不是我家保姆的手艺吧。

“你拌的啊?”我问吕星明。

他点点头:“是啊,严阿姨今天有事,她打电话跟我说了。”

“她能有什么事?”

“她儿子昨天晚上出车祸了。”

“不要紧吧?”我坐直身子,像被床头弹开了一样。

“人没大事,就是车撞坏了,唉。”

“我的车也撞坏了!”我瘫了回去,悲痛欲绝,“谁来可怜可怜我啊!”

“人没事就好。”吕星明又舀了一勺粥。

“不吃了。”

“又怎么了?”

“没心情。”

“为什么啊?”

“有味儿。”我皱了皱鼻子。

“我早上拖过了,屋里还有酒味吗?”

我低头扫了一眼他的拖鞋,没说话。

吕星明也低头看了一眼,立马把腿往后缩:“我洗过了。”

“重洗,拿你的小木桶来,先泡一个小时再说。”

“好。”吕星明放下碗,端来接满水的小木桶,坐在墙角的小板凳上,把双脚浸了进去。

我其实就想试试他,看他还听不听我的话,没想到他依旧这么乖。桶里全无热气,肯定是凉水吧,他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看来真是错怪吕星明了。他刚刚喂我吃烫粥,可能只是忘记吹了吧。

算了算了,别泡了,看着怪可怜的。唉,谁让咱是心软的大善人呢,最见不得别人吃苦。

“水不凉吗?”我问他。

“凉。”

“行了,拿出来吧,批准你喂我吃饭了。”

“好。”吕星明擦干脚,端起小木桶,要去外面倒。

我叫住了他:“就在我屋卫生间里倒吧。”

吕星明回头看看我,犹豫片刻,转身走进了门口的卫生间。

“把灯打开,别滑倒了!”我喊他。

吕星明放下桶,探出半个身子开灯,按了好几遍开关,灯都不亮。

“灯好像坏了。”他嘟囔道。

各位看到了吧,这就是对灯发誓的下场。

它不亮了。

我应该对一楼厕所里的节能灯发誓的。

我错了。

“能看清吗?”我问吕星明。

“能,你这间厕所里也有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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