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把八月的热浪撕成碎片,操场边的梧桐叶蔫头耷脑,连风拂过都带着滚烫的温度。陈攸蘅攥着皱巴巴的报到单,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黏得人发慌。
“让一下。”
冷硬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桀骜。她下意识侧身,就见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
最中间的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拉链敞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
他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眉眼,手里拿着一瓶快喝完的冰汽水,瓶身凝的水珠滴在地面,瞬间就被晒干。
是周砚冰。
这个名字从刚踏进校门就听人提起,像团烧得旺的野火,“周砚冰”这个名字曾传遍整个新生群。陈攸蘅没在意,低头继续找班级的方向。
陈攸蘅根据脑海里记的平面图顺利找到班级,高一(5)班。
因为早上帮奶奶出摊晚到了会,班上的人几乎坐满了,他们基本低头看手机,后排几个性格开朗的男生已经打成了一片。
陈攸蘅大致看了一眼,只有中间前两排的位置空着,她径直走向第二排左侧位置。
坐在座位上,她从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撕开封口扯出一张纸慢慢擦着额头的汗。
她的皮肤是常年晒不到太阳的浅白,额前碎发被汗湿了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
眼睛不算大,是很舒服的杏形,睫毛纤长,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抿成一线的唇。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旧旧的笔记本和铅笔,指尖在书页上轻轻一顿,露出一截腕骨,骨节分明,像她这个人一样,看着温吞,却藏着不易察觉的韧劲。
“哎!是周砚冰!”
几个女生的惊呼引起了陈攸蘅的注意,她往门口瞥了一眼。
周砚冰斜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半搭在肩上。他头发比早上更乱了些,却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视线扫过教室,很快锁定了靠窗第三排的女生。
那女生穿着条碎花裙,长发披肩,模样确实漂亮。
阮晓萌看见周砚冰后立马小跑了过去,模样还有些害羞,周砚冰眼底看不出其他情绪,看着阮晓萌微微笑了笑,两人很快消失在班级门口。
两人走后,班上陷入了一阵低低的骚动。
“哇,阮晓萌真的和周砚冰在一起了?他俩也太配了吧……”
“周砚冰这女朋友换的也太快了,不过阮晓萌确实漂亮,难怪两人能谈上…”
议论声像潮水般在教室蔓延,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对着阮晓萌空着的座位指指点点,语气里满是羡慕与好奇。
陈攸蘅对此却没什么兴致,她只是微微垂眸,将注意力重新落回摊开的书本上。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摩挲,仿佛周遭的八卦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拿出笔,在空白处工整地写下“爸爸,我如愿考上了重高。”,字迹清隽,一如她此刻沉静的模样。
那些关于周砚冰的喧嚣,于她而言,不过是盛夏里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上课铃很快打响,阮晓萌在上课两分钟后才匆匆走进教室,她那张小脸红扑扑的,不禁让人想象那几分钟他们去干了什么。
班主任二十分钟后才走进班级,瘦瘦高高的,三十出头,但头发几乎快掉没了,模样是极其能让家长放心。
余贤把教科书往讲台上一放,扶了扶眼镜,咧嘴一笑:“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我叫余贤。不是余弦定理的“弦”哈,是贤者的“贤”。”
说着,便拿起粉笔在黑板写下了一个板板正正的“贤”字。
底下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他摆摆手继续说:“欢迎大家加入高一(1)班这个大家庭,这个自我介绍呢就不让大家做了,接下来学校安排每个班大扫除,来一二组男生...”
余贤话音刚落,教室后排又传来几声压抑的笑。他清了清嗓子,视线扫过全班,最后落在陈攸蘅身上时顿了顿:“这位女同学,看你样子就觉得你细心,黑板和讲台卫生就交给你了。”
陈攸蘅点点头,刚站起身,就听余贤又提高了音量,对着门口方向扬声喊道:“周砚冰!高二的课很闲吗?跑到高一教室来‘视察’?赶紧回你班去!”
教室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正是周砚冰。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微微往门框靠了靠,指间还转着根棒棒糖,他闻言挑了下眉,没说话,却也没走,反而朝陈攸蘅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玩味,随后才转身,慢悠悠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攸蘅握着抹布的手紧了紧,只当没看见。余贤则拍了拍手:“好了同学们,干活吧!争取早点收工,咱们也体验一下‘劳动最光荣’的真谛!”
擦完黑板和版槽,陈攸蘅看着手中那块沾满白灰的抹布,环顾四周找着洗抹布的水桶,寻找无果后,抬脚走去厕所。
厕所此时人不多,进进出出的人手上都拿着滴水的拖把,陈攸蘅走去洗拖把的地方,拧开水龙头。
这一块地方因常年潮湿,水池边边已经长出了青苔,水池里面很脏,头发,泡面渣及一些垃圾都堆积在一起。
洗好抹布,陈攸蘅转身欲走,隔壁厕所隔间却传来若有似无的动静。
周砚冰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多了几分掌控感:“好了,别黏人了,一会上课了。”
阮晓萌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尾音:“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找我嘛……”
陈攸蘅脚步一顿,手里的抹布被她不紧不慢地拧了拧。她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眸整理了一下校服袖口,然后像没听见一样,平静地转身离开。
回到教室,陈攸蘅又继续擦着讲台。
做完自己的事后,她走去自己座位,从书桌把椅子搬下,她听见身旁两个正扫地的女生悄悄说着:
“你怎么也来扫地了?不是阮晓萌扫吗?
“别提了,她现在正和周砚冰甜蜜着呢,她说到时候请我喝奶茶,我也就勉强帮她扫一下。”
......
晚自习第一节,所有班主任去开会了,班上闹成一团,明明上午还不熟,经过一次大扫除,大家各自也找到了自己的朋友和搭子。
除陈攸蘅外。
她低头看着《小王子》,书页已经泛黄,整本书,除封面有些破损,其他都保存很好。
-
时间过得很快,整整四节晚自习,余贤都没有回来,下课铃打响,其他人直接走出教室,陈攸蘅把桌面书本收到桌屉里,那本《小王子》被她装进书包。
她背起帆布包,刚走出教学楼,夏夜的风裹挟着蝉鸣和一丝躁动的气息扑面而来。拐过操场旁的梧桐道,就见校门口的路灯下围了一圈人。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堵着周砚冰和阮晓萌,阮晓萌躲在周砚冰身后,肩膀还在发抖。
周砚冰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手里把玩着根还未点燃的烟,他张了张嘴,陈攸蘅没听清他说的话。
只见领头的推了他一把,“阮晓萌是我兄弟的前女友,你小子懂规矩吗?”
周砚冰没动,只是眼神冷了几分。眼看冲突就要升级,陈攸蘅的心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她不想管闲事,但受父亲影响,就在推搡即将变成挥拳的瞬间,陈攸蘅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挡在周砚冰身前,声音平静却清晰:“警察巡逻马上就到这边了,你们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周砚冰。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那几个青年对视一眼,骂骂咧咧地放了句狠话,终究是散了。
阮晓萌扑进周砚冰怀里,带着些许哭腔:“吓死我了...”
周砚冰身形微微晃了晃,他的目光落在陈攸蘅脸上,昏黄的路灯下看不清情绪,他拍了拍阮晓萌的背,便移开了视线,转而对阮晓萌说:“没事了,走了。”
陈攸蘅也不多留,转身就走,直到走出很远,她才轻轻吁了口气。
夏夜的风依旧吹着,周砚冰的平静和疏离,像一道无形的墙,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本就该是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她甩了甩头,把那些莫名的情绪都甩开,加快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奶奶连忙迈着小步子走去厨房端出温好的饭菜,“阿蘅啊,过来吃饭。”
陈攸蘅洗了手,在餐桌旁坐下。奶奶给她夹了块糖醋排骨,絮絮叨叨地问:“今天开学第一天,还习惯吗?”
“嗯,还好。”她小口吃着饭,把校门口的插曲彻底埋进心底。“奶奶,您以后不用等我这么晚,我都这么大了。哪还要您来伺候我。”
林绣平笑的眼睛眯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揉开的细纹纸,她粗糙又温暖的手轻轻抚着陈攸蘅的背。
“阿蘅长大了,哎呀,奶奶就是想着我的阿蘅上学这么辛苦,回到家如果奶奶睡着了,阿蘅岂不是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陈攸蘅听到这,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饭后,她回到房间,从书包把那本《小王子》拿出来,窗外的蝉鸣渐渐弱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书页上。
她看着书里的文字,心里却在想着白天周砚冰那平静又疏离的眼神,还有刚才自己莫名的冲动,像两颗细小的砂砾,硌在她心里。
她合上书,关掉台灯,将所有思绪都锁进了沉沉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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