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沉默贯穿了后来。
整个聊天过程,从开始的叙旧,到了后期的各自回忆。
讲起来,像是一出可笑的剧情。
那天的菜并没有吃完,将要离开的时候,万祎拿出了给他们准备的礼物。
给卫莱的,是一枚有些做旧的克罗心戒指。给他姐姐带的,是一条彝族特色的毛衣链,蝴蝶的造型。
当然,对于时尚并未存在任何敏感度的万祎来讲。一眼就看中这枚男士的戒指,因为十字架救赎的意思。
他接过礼物,叹了口气道“我姐肯定特别喜欢。”
未曾追究真假,万祎想到了元旦晚会的那天上午。
活泼的女孩用她精巧的双手,让她焕然一新,这一幕,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
她那种大方和自信的神情,是万祎演都演不出来的,因为她没有任何支撑她强大的基础。
即便万祎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觉得那天应该是她整个大学时期里,最美的一天。
卫莱毕业家里就给他买了辆车,桑塔纳。
他应允说要送她去车站,担心她过分劳累。
万祎站在车外,看见他的背影定住了脚步。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下,她隐约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和卫莱的最后一次见面的,不管生命还有多长,她先是就这么预判了。
长春的这条街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倒闭了几家门店,又新开了几家门店。已经数不清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多少遍,仿佛它是清楚走向另一个阶段的通道。
万祎在那时陡然发现,自己和卫莱之间和从前多了太多的陌生,即便她知道未来他们还会遇到更多的人。
他站在车外拉车门时发现万祎站在饭店门口没动,他指了指自己手里的烟盒,后者点了点头他才点燃一根。
万祎看着他的背影,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许多,他只是低着头,人没有过多的动作。
站在那里,万祎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是幻想过和他恋爱的。
譬如他们恋爱的开始应该也是在这家饭店,毕竟长此以往的接触让她不得不讲自己的安全感寄生在每一个自己熟悉的角落里。
又或者,她还幻想过自己应该会嫁到长春来的,和他一起生活。
但那些念头只是一瞬间存在在脑海过,有立马消逝。
短暂得,仿佛没有出现过。
她那时候,以为永远是要用一辈子来作为长度的。后来才发现,永远也可能是一段时间。
只是种种不确定的因素朝他们毫无预计的奔来,改变了原本的期许。
卫莱找的代驾,代驾到的时候他的烟已经抽完了,不知他是刻意拖延时间,还是真的就那么巧。
两人坐在车的后座,车厢里沾染了他身上的烟草味。
万祎其实对这个味道无感的,毕竟没有哪个施工单位的工作人员是不沾染烟酒的。
但卫莱还是开了窗户,风直呼呼地往里灌。
“我应该给你带烟过来的。”
她盯着窗外,揶揄卫莱道。
男孩倒是被她逗笑了,因为他知道,万祎这人不怎么喜欢开玩笑。
“项目干多久?”他问。
“三年,还剩一年。”顿了顿,又说“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合同工期内竣工,如果不行的话可能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项目已经到了尾期,工作内容并不多,相比刚去时人也轻松不少。只是人也走了几个,心情难免会比刚上班失落几分。
“完工之后,准备去哪里?”
万祎原本想说还没想好的,毕竟她刚转正,还不敢跟公司提要求能够留在哪里。
可是,人不都是跟着生活奔走的吗?
至于去哪里,能够去哪里,都是不定数。
但又怕他担心,于是说“等公司分配。”
卫莱毕业后去了质监单位,朝九晚五,算是很体面的工作。
记得从前,刚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卫莱打电话来,万祎也会问问。
到时候来,工作忙,也没有完全同行,也不再过问了。
两人的身份倒是发生了转变,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上班注意安全,荒山野岭的,女孩子又少。”
他从前原本是话不算太多的,只是两人相处在一起时,他多为主动找话题的那个人,这会儿喝了酒反倒开始老生常谈起来。
“嗯。”万祎点头,抿了一口啤酒。·
“上班感觉怎么样?”
“总体平均一下还好,但工作氛围是很好的。”
“不枯燥?”
“还好,有时候同事之间也会组织一些活动,还不错。”
卫莱问完顿了顿,良久才开口问了一个自己最为关心的话题“他也是项目上的?”
卫莱觉得他这辈子对万祎说过最无礼的话应该也只有这个了,可偏偏最关心的事情总是最能打破两人之间的和谐,但他依然是忍不住的。
他不能确定未来是否还有能与万祎见面的机会,换句话来说,他是想着自己和万祎是没有未来的。
以至于在这时,他想知道她以后是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即便是换了个人照顾她。
万祎看了看他的侧脸,交替的灯光里,他的脸在车厢里忽明忽暗,只是人消瘦了很多,五官看起来比学生时期多了份凌厉。
她缓慢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良久一段时间里,车内只有风夹杂这发动机的嘈杂声,原以为他的回答是被掩盖了,后来他艰难地叹息一声。
“好好的。”
三个字已经是他能给出的单方面最大的祝福。
他想问“你能不能留在长春?”
可是有些话,即便是准备好了想讲出来,也只能在说前就得自己消化。
那时候,卫莱觉得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以及微弱的能力,让她留在长春。
可是时机,早已不恰了。
万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答应后,沉默了几秒,讲起“你也是,别下班就回家,该找着了。”
卫莱自嘲地笑了笑,没说话。
他是游走于人际关系最为复杂的政府单位,聊天上的高低总是比万祎强的,几句话便拉回他的主场。
不知何时,两人竟开始像阔别许久的朋友交谈起来。
直到站在车站的门口,两人面对面站着,分别的感情才来得更为真切。
距离上车的时间还有好一阵,两人坐在车站外的公共长椅上沉默了一下。
其实这样的经历也有过,他们第一次在这里分开时,是万祎来学校第一年春节回家,一晃竟也过了这么久了。
纵使环境还是没变化,两人的关系开始分崩离析了。
他像是很隐忍自己的情绪一般,开口总是有些颤抖,那是万祎第一次见他落泪。
少年的眼泪在这时候化成了丝丝云烟,飘荡在她的脸颊上,有些窒息。
他反复呼吸了几次,才平稳住情绪,只是颤声还未完全褪去。
“我第一次去买口红的那天,心脏狂跳,好像随时都要冲破胸膛。我姐说那是心动,其实我对你心动早在那个冬天,不是那一天。”
卫莱讲这句话时,口袋里拿出了一支口红。
“那天我去买了两支口红,想着等你上班肯定需要另一种唇色来妆扮你的脸颊的,但是我不知道口红会过期,也没想过自己竟然没有机会给你。”
万祎的手掌握成了拳,几毫米长出的指甲挖疼了掌心,她仿佛觉得自己的心又回到了听见别人谈论起她和卫莱的差距以及男方父母不支持的场景。
她想说自己的人生一直都是在被拒绝中度过的,他是第一个对自己主动的人。
大概他们都无法讲起那段还未开始的恋情在彼此心里是怎样的深刻,因为太难讲述。
口红还在他手里,万祎没接。
他还是爱笑,看着万祎没有动作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她的脸。
那姑娘在流泪,沉默无声的。
可她不知道,她一流泪自己的心更难受。
“我不管你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我就在这里。”
卫莱说完,把口红放在她手里,叹息了一声。
他的声音又在耳边想起,听起来过分悲伤了一些。
“从前我总爱看着你走了之后再离开,今天就不等了,我舍不得。”
可是仔细看着他的眼睛,不甘心和释怀,总是相悖的。
万祎还是哭,沉默的、隐忍的。
他离开的背影走得并不那么自然,很慢,慢到万祎如果起身他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她没再起来了,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有劳苦的打工人,蜷缩在长椅上酣然入梦。也有穿着得体的商人,打着电话洽谈生意。
人生是这样的不公,将比较肆无忌惮的展露出来。
那是她和卫莱之间的差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些画面历历在目,总是挥之不去。
和卫莱的分别发生在这一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青春好像也落幕了。
她的背影像是一幅会移动的画,离卫莱越来越远。
火车站的广场上有人弹着吉他,伤感的歌总是在这个场合显得格外悲情。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假如我永远不再回来,就让月亮守在你窗外......”
卫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感觉头昏欲裂,蹲在花坛旁缓了好久才站起来。
昏黄的车站门口,人生百态像一卷画,生动又残酷。
那天她坐在火车上,感觉自己昏昏欲睡,倒不是心情不够愉悦,只是近两天两夜的行车听起来都让人感到窒息,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鱼龙混杂且密闭的环境里。
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让她想起了家乡每到冬天就抽干水要挖藕,那淤泥散发的腐烂气息令人感到恶心。
她只能不断的喝水来缓解反胃,即便是比起眼睛假寐也丝毫无法解决当下的环境给自己带来的焦虑和无奈感。
下火车的时候,她走到站台就愣住了。
一股生气像是要注入她的身体里一样,总感觉自己好像在这趟行程里死过了一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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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万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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