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停止晃动,蝉鸣归于寂静,曲南山小腿肌肉紧绷,行动先于意识打算抬脚,梁进握得更紧,“别动。”
梁进捏起短袖袖边轻轻擦去曲南山伤口周围的血,手电筒的灯光在周围照了几圈确认没有血沾上麦穗才肯松口气。
梁进抬眼,纤长的睫毛抖了两下,咔嚓一声响,曲南山无意踩断一根麦秆,梁进慢慢松开手。
曲南山腿软了,他肯定如果再不走,自己一定会当着梁进的面摔倒,但梁进并不愿意配合他的想法,甚至没有站起来。
梁进的手里还攥着短袖,曲南山觉得惋惜,这件衣服一定很贵,说不定比他全家的衣服价格加起来都贵,现在沾上他的血,就算经过全面消杀反复清洗梁进一定也不会继续穿,说不准等下就会扔了。
曲南山又有了新的顾虑,梁进应该不会让自己赔钱吧。
曲南山的脸色变了又变,梁进才不管他在想什么,被蜷成一条的短袖从腿肚的位置缠上曲南山受伤的小腿。
曲南山惊了:“你在做什么?”
“先这样处理吧。”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懂得在外被蛇咬了该怎么办,只能按照按照在电视里看到的零星记忆先包扎。
说是包扎,用“裹”显然更合适,两圈下来后梁进给打了个结。
光溜溜的腿上缠着凸出一圈的衣服,看上去颇为滑稽。
梁进包得还挺紧,曲南山小幅度踢了踢腿,没有松动或者滑下来的迹象。
一直不吭声的牧羡慈幽幽开口:“两位,能走了吗?”
曲南山才想起牧羡慈,不知道是不是发现突然多了个人在场的缘故,他的脸开始发烫。
梁进不悦地说:“你还知道回去,难得啊。”
这件事牧羡慈理亏,他难得没怼梁进。
梁进现在也没闲心思和牧羡慈东扯西聊,背对曲南山,喉结滑滚,手指不安分地乱抓裤腿。
“上来。”
牧羡慈侧目,曲南山像听到了鬼故事,呆在当场石化一般做不了半点动作。
梁进背上迟迟没有压上重量,回头狠狠皱眉,“别磨叽,我和牧羡慈快困死了,难不成我俩还要等你吗。”
这话没多少道理,来这里的起因仿佛被梁进抹干净怪在曲南山头上。
“起因”毫无愧疚感和应有的责任感,只负责撇清自己的关系,彬彬有礼道:“谢谢你想起我,但我不困。”
“闭嘴。”梁进没好气,“我说你困你就是困了。”
“好吧,我困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曲南山咬着下唇,双手伸出去又放下,迟迟不肯靠上去。
梁进没了耐心,第二次回头恶狠狠威胁:“你要是再浪费时间我就把你半夜不睡觉偷溜出去的事告诉你奶奶。”
“别!”
搬出黄梅英果然好使,曲南山立马就妥协了,紧张地肩胛骨发颤,慢慢弯下腰靠上梁进的后背,胳膊围住梁进的脖子。
他好轻,宛如缥缈的烟。
梁进的心跳霎时如壮汉乱打的鼓面,咚、咚咚,毫无音律的美感。
两具年轻身体隔着一层单薄劣质的布料传送体温,梁进闻到了一股香,淡得若有似无,应该是曲南山常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曲南山的手肘蹭上了梁进颈侧,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在凉风吹拂的夏夜传来的体温。
但他知道,手肘脆弱的皮肤此刻正在感受一条年轻健康的生命的跳动,如果他的手中握有一柄刀,只需要现在轻轻一划,灼热的生命将在痛苦只缓慢流逝,命脉将断。
但他没有刀,他只会捧上一束花,然后将花献给善良的梁进。
梁进带牧羡慈回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焦躁踱步的梁檀冲上去把牧羡慈转了个圈检查他有没有受伤,脸上全是不安。
确认没什么事后梁檀的表情终于有所松动,“你……”指责的话没说出口牧羡慈先她一步道歉:“对不起。”
牧羡慈睁着可怜的大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挂泪,微微嘟起漂亮的唇形。
“姐姐,你别生气了,我不该一声不吭就乱跑还不接电话。”他抽噎着,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该半夜不回来。”
梁檀顿时没了气。
“……”梁进真想笑。
牧羡慈什么样梁檀不理了解他难道还不知道吗,梁进实在是见不得他这副矫揉造作的样子。
梁檀安慰了牧羡慈几句,牧羡慈大受感动发誓以后绝不会再像今晚一样胡闹,姐弟俩情深义重。
等梁檀放心上楼了,牧羡慈还在哽咽,梁进忍不住嗤笑:“得了得了,别演了。”
“怎么能说是演的,我哭得发自肺腑真情实感。”真情实感的牧羡慈嘻嘻一笑。
“那我可真是替梁檀小姐感动。”
梁进回房间前丢下一句话。
梁进趴在被窝里玩游戏,背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压下来,吓得他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湿润的芬芳熟悉到梁进条件反射般挥胳膊轻轻打了后面人一拳,牧羡慈笑了下,趴到梁进旁边。
牧羡慈刚洗完澡,梁进往旁边退,嘴里嫌弃:“别把我床弄湿了。”
“我擦得差不多了。”牧羡慈故意往梁进的方向挤。
梁进想把他赶走,催促道:“回你的房间去。”
“梁进。”牧羡慈抓住梁进的手腕,“我明天就走。”
梁进微怔,脱口就是“为什么?”
牧羡慈嘴角上扬,脑袋枕着双手看向天花板,“该回去了,伤心地终究是家啊。”
梁进失神:“哦……是要回去,是要回去。”
“那你呢?”牧羡慈的眼睛在黑暗里发亮,“要躲到什么时候?”
梁进把眼睛从牧羡慈脸上转开,嘴硬否认:“我躲什么,我是来养病的。”
牧羡慈轻嗤:“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就要走了,不能再和曲南山见面了,你心里肯定在偷乐。”牧羡慈的语气像个怨夫。
“行了,别装了,你不就是想看我吃醋吗。”梁进白他一眼。
“没有。“
“你今晚后退了,你怕死。”小夜灯的微光打在脸上,对视的两个人脸上蒙上阴影,梁进目光炯炯,“但如果感染艾滋的是施……”
梁进还是说不出那人的名字,心口空了两拍,声音陷入空茫:“是他的话……就算和他一起死你也会笑吧。”
牧羡慈的手指仿佛要抓破枕套,梁进的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会毫无愧疚心的追求曲南山,后来我突然明白过来,你这么爱自己的人,只要你还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也没事,只要他是真的存在过,你就不会委屈自己选择别人。”
如果真的深爱,再好的人都是残次品。
牧羡慈很久都没说话,慢慢地,他问:“你能看出来,是因为今晚我在数星星吗?”
传说本就虚无,信了传说的人何其可笑,何况不仅信了还真的试图用一晚去数一辈子也不可能数清星星的人。
能让聪明人堕成愚者,一定是挚爱,挚爱可以是许多极致深刻的感情,但只能是一个人。
“在你说‘什么是永远’的时候。”梁进的眼皮开始沉重,“那个时候你的眼神和想念他时一模一样。”
梁进困了,陷入迷梦的前奏,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吹气。
“爱人吧,梁进,不要害怕,不要后悔。”
去爱人吧,喜欢可以是怜悯、慕色、心疼,爱只能是爱。
去爱人吧,仇恨一定不缺理由,爱也许是毫无缘由,只因为注定遇见他。
梁进第二天醒来,旁边空荡荡的,他大脑空白了两秒,电光火石间扑棱下床。
对了!牧羡慈今天要走!
牧羡慈的房间差不多空了,梁檀也不在客厅,外头艳阳正当头,梁进睡衣都来不及换趿拉着小熊拖鞋往外跑。
外面没有梁檀,更没有牧羡慈,只有孤男寡女,梁进想自戳双目。
曲南山坐在自家门前的石凳上,易翘楚坐在他旁边,两个人都是羞涩紧张的模样。
两年的时间,彼此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太阳火辣辣烧着,曲南山苍白的脸色被烧出红晕。
易翘楚先开口:“我们家要搬走了,我想……想和你道别。”
她偷偷观察了下曲南山的神色,他似乎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平静安宁的样子,就连被人打骂都安静受着一声不吭。
“以后应该——”易翘楚呼吸有些困难,“不会见了。”
曲南山的眼睛盛出浅薄的水色,照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嗯。”曲南山依然很安静,像认真听老师讲课的乖学生,认真点头以示回应。
易翘楚伸出胳膊擦眼,露出不甘心的神色质问:“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主动?”
话里尽是绝望的怪罪,曲南山茫然盯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翘楚最讨厌看他这副温吞的神态,愤怒地站起来在周围走来走去。
“你总是这样!总是……!”易翘楚指着他吼,积压了两年的委屈在最后看到曲南山冷静的表情后爆发,源源不断的泪水落下,“是我主动认识你!是我主动和你玩!是我主动拉你!我不找你,你难道就不能主动找我吗?!”
易翘楚蹲在地上抽噎,曲南山想伸手触碰她垂下的发丝,却在半空收回手。
“我、我有找你,可是你……你爸爸说……”曲南山眼睛红了。
易翘楚抬起哭得通红的脸,表情愕然又悲痛。
“你说什么?你有找我,我爸说什么了?”
曲南山低下头,迟到两年的箭矢正中心脏,疼得他难以呼吸。
“你爸爸说,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你骂我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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