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成都没有春秋，只有冬夏；
果然，五一刚过，气温便陡然升高。
何笑笑看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八点，正合适。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茶叶，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木门。
见她出来，陈玲问到：“一块儿吃个晚饭？”
“还得出去一趟。”
对方垂眸看向她手上的礼盒，点了点头。
“那你先忙。”
燕城银行的十一层灯火通明，公司业务部下头的各个部门都在加班加点的干，唯她所在的业务四部下了个早班。
“何总~”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见是李柔，她微微颔首，嘴角浮起一抹浅笑。
“怎么还在？”李柔是她的下属。
为了拿下峨眉的项目，整个五一四部都在加班，所以这几天她特意放了大家早走。
“跟您一样，加了会儿，好不容易谈下的大项目，早落地早安心嘛。”
待二人踏进电梯，李柔才继续道：“账户您打算落地到哪家机构呀？”
“有推荐？”
“哎呀，您知道的，我是高新出来的，那老领导开口了嘛。”
何笑笑心领神会，其实高新支行的赵行长前两天就联系过她了，她实习是在都江堰支行，那时候赵明是都江堰支行的信贷客户经理，两个人算是老相识。
业务虽然是她带着四部谈回来的，但带回来的资金具体落地到哪家机构还得请示领导。
“牟总是周五回，咱们争取周四就把材料准备好，也好汇报嘛。”
“是~”李柔明白她的意思，两人在停车场道别后便各自离去了。
从这儿到清水河不过20分钟的车程，驶过清水桥，便是一段幽静的环形公路。
何笑笑打开了车窗，夜风微凉，很快便舒缓了她心头的燥热。
临下车前，她打开顶灯，对着后视镜补了口红，终于恢复了些生气。
除了那一盒茶叶，后备箱里还有一盒燕窝和一箱时令的水果。
保安老远就认出了她，招呼到：“来看顾老啊？”
“是，还得麻烦您开下门。”
“拎这么多东西，把车开过来嘛，我给你开门。”
“走走路，锻炼锻炼身体。”
“你姑妈早上就跟我打过招呼了。”保安一边说着一边替她开了门，她道过谢便径直穿过了庭院。
能住进清水河别墅的人家那都是非富即贵的，外来车辆无法随意进出，所以她每回来都会把车停在外头。
抵达顾家别墅时，正好八点半，姑妈刚洗过碗，身上还套着围裙。
替她开了门，递给她一双拖鞋。
“姑妈~”
“进来吧，怎么想着今天来？”
她每年中秋和春节都会来看望顾家老两口儿，这不年不节的倒是少有。
“才吃过饭？”
“爷爷奶奶早就吃过了，是顾羡之。”她在顾家做保姆将近20年了，一直跟着顾羡之称呼两位老人为爷爷奶奶。
听到这个名字，何笑笑换鞋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多少年没见了，年节里为了避开他，自己都会提前来。
不过即便是碰上了，他应该也认不出自己了吧。
听到声响，程若华拄了拐棍迎到了门口：“笑笑来了~”
“奶奶~”她快步向前，轻轻的抱了抱小老太太：“奶奶~您这件衣服可真漂亮，衬的人都精神了。”
“还是笑笑最懂奶奶~”老太太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是这么可爱~”
程若华最喜欢看她笑，一双杏眼亮晶晶的，人长的又乖又甜，白皙细腻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还像小时候一样。
“我扶您过去~”
程若华快八十了，头两年摔过一跤，自那之后腿脚就不太灵便了。
何笑笑右手挽着老人，左手微微扶住她的肩背：“奶奶是想我了吗？”
正是程若华的一通电话，自己今晚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好事情~”
姑妈看了看她拎过来的东西，啧了一声，这么好的东西又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哎哟，老太太，瞧小丫头多孝顺您呀，又给您拎好吃的来了。”
“你来就来，不要破费，年轻人攒点钱不容易。”
“给奶奶买东西怎么能是破费呢，春节的时候我也给您买件漂亮的新衣服吧。”
“年年都给我买衣服，穿都穿不过来了。”
顾怀瑾这时候也从书房出来了，他比程若华还要年长两岁，但身子骨可硬朗的多。
“顾爷爷好~”
“笑笑来了。”
“是~您近来身体可好？”
姑妈端出早就备好的水果，陪着他们一起聊了聊家常，顾怀瑾又关心了几句她的工作，才话归正题。
“奶奶知道你工作忙，也上进，但咱们毕竟是女孩子，终身大事还是不能耽误了。”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顾怀瑾，对方专心的看着新闻，并没有打算参与这个话题。
程若华继续道：“明天晚上在这个地方。”她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何笑笑帮她翻出了短信，老太太觑起眼睛瞧了瞧：“就是这儿，奶奶给你介绍一个小伙子，知根知底的，你去见见。”
她张了张嘴，思索着该如何拒绝。
姑妈想着是老太太介绍的，肯定不会差，便接过话茬：“还不快谢谢奶奶。”
说罢给老太太拿了一瓣苹果：“您真是把笑笑当亲孙女咯。”
“去见见吧，奶奶给你把过关的。”
老太太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不好再拒绝：“好~谢谢奶奶，我把这条短信转发到我手机上。”
“来，你自己转。”
竟然是家西餐厅，距离单位倒是不远，只是时间嘛...七点...那就吃过再回去加班吧。
说话间，她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顿时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瞄了一眼，不是顾羡之~是他母亲齐婉宁还有齐婉宁的表姐。
家里有客人，她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老太太非要拉着她的手送了她出去。
齐婉宁的表姐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水果：“何姐的女儿？”
“侄女。”
“噢，银行那个。”
“是~”瞧见茶几旁边的礼盒，齐婉宁补了一句：“她倒是蛮客气。”
“她们一家受了顾叔多少照顾~”
顾怀瑾这时候才缓声道：“这孩子实诚，懂得感恩。”随即关了电视，朝里间走去。
齐婉宁没再说话，公公指的是前年公司贷款的事儿，听说她帮了忙。
何笑笑沿着院墙而出，嗅到了玫瑰的芬芳，小区内溪流环绕，月色之下，波光粼粼。
这么多年，她表面上刻意避开他，内心里却又无数次渴望能与他偶遇。
粼粼水波之间，她嗤笑一声。
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从16岁搬来成都算起，她用了整整12年去改变曾经那个敏感自卑的女孩儿。
迫使她成长，迫使她强大。
唯独一件事，始终停滞不前。
十六岁时的怦然心动以及一场长达十二年的暗恋。
那些她羞于说出口的话，到如今依旧不敢面对。
夜雨来的突然，她的车灯在雨中晕开昏黄光线，勾勒出雨丝斜织的光影，很快便在车窗上划下一道道水痕，如同岁月的痕迹，让人陷入对过去的回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该往前再迈一步了。
今年！
今年一定要画上句号。
..........................
又是一整天的会，约莫六点，李柔提醒她审核材料，她才想起晚上还要去吃饭。
准确的来说是相亲。
何笑笑点开短信，竟然忘记了问一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毕竟是奶奶介绍的，再怎么样也要给老人家面子。
靠在转椅上长舒了口气，她才起身换了一条长裙，顺带补了补妆。
六点五十分，何笑笑抵达餐厅，迎宾询问了预约人，带着她穿过了一片花园，是很小资的一家西餐厅。
她拎着手提包，跟随对方走进了名为“ROSE”的小院，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草坪以及一块盛开的玫瑰花地。
右侧则是一幢小屋，四面尽是落地长窗，白色屋顶上垂坠而下的纱幔透露出暧昧的气氛，
她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小姐，顾先生已经包下了这里，这是送给您的玫瑰。”
不等她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进了一大束玫瑰，何笑笑顺着服务生手臂的方向看去，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是...顾羡之。
他们有多少年没见过了？
11年吧。
他的变化很大，但何笑笑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原因无他，喜欢了12年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那会儿顾羡之正在接听一通电话，右手随意的抄在裤兜里，身姿挺拔，不像从前那么散漫。
待他踱步到窗前，何笑笑才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透着股不羁。
“小姐，小姐？”
意识缓缓回流，她看到窗边的男人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垂手伫立，神色淡然，乌黑冷澈的双瞳并未惊起任何的涟漪。
如果是从前，她一定会移开视线不敢去看他。
可这次，她没有。
一阵夜风拂过，帷幔轻扬，旖旎的灯光之下，何笑笑抑制不住的乱了心跳。
她怀抱着玫瑰，缓步走进了餐厅。
“你好，我是来相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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