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头之阿黛勒，自然的主宰，众天使之长。漫步星间云端，勾勒山川湖海。造主遗留的慈爱，善与感性的开端。”
也许，世上一切生灵都会毫不吝啬赞美这位神明。就连造主也说，祂的所有孩子中唯独自然之主最像祂。
在她最初的时光里，万物是混沌的一。
阿黛勒亲眼看到世界如何诞生，亲手参与造主对世界的涂画。
如果说，造主的爱抽象而不真实，那么阿黛勒便具体到“虚伪”。
她喜欢明媚与阴沉的天气，喜欢华丽或单调的风景，爱着良善也爱着恶意。包容的神明容忍无知的悖逆攻击，平等赐福于这片大地。她喜欢走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亲自用眼去看一朵花的成长枯萎。
远在众天使诞生之前，远在世间第一个生灵降生，她就在这里了。
造物的、至高的父总是无法找到祂的孩子，一日，祂含笑询问：“阿黛勒，你爱着世界吗？”
自然之主回答：“我不知道。”
“为什么？”
“我无法明晰您对爱的定义，总是离开云端，总在生灵的边缘默默观望，我记得我不能直接插手生灵的演变，所以我不确定，只是这样观望的行为能否称之为爱。但是，我敬爱的父，如果看到万物生长而欣喜，见他们陨落而悲伤，这是有的。生灵的举动牵动着我的心脏，我乐意化作长风，成为泥土，我愿意降下适时的甘霖，与他们一同等待日出。”
父便说：“这就是爱了。”
祂将他的权柄分出一份交给自然之主，告诫她不要忘记她的慈爱。
那之后，造主更加难以在云端见到阿黛勒了。
时间无法为神明与天使留下岁月的刻痕，无数偶然钩织成一幅名为必然的衣，将不被任何人知晓的相遇拓印其上。
那是名为“深渊”的灾害出现之后，那时父除了她之外的孩子陆陆续续诞生，那是光明神和该隐等一众神明存在之后，路西菲尔降临之前。
时间无法记载天使长们的生平，自然也不会明言那是哪一刻的相遇。
在那段漫长而模糊的时间之中，某一刻，枕石卧溪的自然之主抬眸，看到了蒂芙尼。
彼时，土石的王刚刚离开深渊，灰头土脸一身狼狈，随意走近一条河谷准备休憩。
初始的天使长与后来诞生的天使长并不相识，但猝不及防，初遇便发生了。
人们永远无法得知这两位后来被称作神明的天使长当时想到了什么。
阿黛勒撑起下巴，水珠随动作溅起几滴洇湿用来做枕头的石，她的长发披洒身后，在水中和着溪水流动的旋律轻轻舞动，如同极夜璀璨光芒后的不可觉的沉黑天幕。
她轻声微笑，土石的王呼吸一滞。
“蒂芙尼？对吗？”自然之主眸中似沉溢点点星光。
-
造主发觉最近似乎总能看到阿黛勒。
祂的孩子来到云端，在每个角落若无其事晃荡，然后又回到尘世中去。
祂当然乐意过问祂的孩子有何困难，所以在一个休息间隙，造主离开圣堂，在一个角落找到了祂闷闷不乐的孩子。
“阿黛勒，你在忙吗？”
似乎才发觉自己的到来，阿黛勒有些惊讶：“没有，您在休息吗？”
“唔，偶尔会像这样出来走动。”祂靠近祂的孩子，顺着阿黛勒刚刚俯身尘世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海洋。
造主若无其事问道：“最近在做什么呢？”
“和以前一样。”阿黛勒为祂讲起她在尘世的生活，尽管说起这些东西时她的欣喜她的苦恼皆真实纯粹，但造主却觉得，阿黛勒并非困扰于此。
身负伟力的伟大其实很少拐弯抹角，阿黛勒从未让祂失望。祂知道只要祂问阿黛勒一定会说，所以，祂准备开口。
“父？”身后传来呼唤。
有人比祂回应的更快：“蒂芙尼？”
造主闻声侧目，但祂的孩子毫无所觉。那堪称炽热的视线落在土石的王身上，惊喜与欣然一同在她琥珀的双瞳中绽放。
“阿黛勒？”蒂芙尼的视线在两人间滑动，最后垂在脚尖，她对父说：“请您继续和自然之主议事，深渊的问题我稍后向您报告。”
造主露出一个微笑：“我们没有在议事，这是休息时间，只是聊天。”
“那我——”
“蒂芙尼。”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蒂芙尼的，关切的目光扫视她身上是否存在伤痕，等到确认没有任何问题，阿黛勒松了口气：“深渊还在异常期吗？”
蒂芙尼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因为偶尔有东西跑出来，所以打算封印。我要告诉父的就是这件，封印成功了。下次异常期前大概率不会出现问题。”
造主点头，蒂芙尼的权柄也来源于祂，没人比祂更清楚深渊的事，祂知道不会出问题。
祂打算关心一下蒂芙尼，就像祂关心祂的其他孩子一样。
但阿黛勒拉起蒂芙尼：“既然没问题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我新种的花呢？”
蒂芙尼犹豫的看向造主，阿黛勒也期待的看着祂。
造主无可奈何：“事务已毕，当然可以离开。”
自然之主微笑，牵着土石的王离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造主若有所思。祂想，祂大概知道阿黛勒频繁回来的原因了。
-
矮人之丘荒芜。
零星的树和草被栽下等待生长，从早晨到傍晚，等矮人们舒缓着筋骨远眺河谷，他们的神明仍旧擦着枪刃出神。
矮人们不久前才经历了灭顶之灾，族人胆大包天偷盗巨龙宝藏的行为，令他们的族群被巨龙发疯一样持续报复。
就算躲进地下，那些龙也能凿开岩石嗅出谁的身上藏了它的金币。
为了存续，矮人族长抛弃了那些被盯上的族人，追随偶遇的神明以土石的王的眷属自居来到矮人之丘。
幸运的是，蒂芙尼没有赶走他们，而是在思考后向他们下了一条命令：“让这里布满生机吧。”
矮人们面面相觑，没有明白神明的意图，最后终于在族长的带领下才开始行动。
此刻忙碌了一天，有族人询问是否向蒂芙尼大人汇报，顺便暗示一下他们的辛苦。
族长眯眼望着那个看不清的身影：“不用。我不会去，你们也不准靠近蒂芙尼大人。”
“可是——”
“没有可是！”族长冷声道：“要么你就自己滚出河谷去面对巨龙的怒火。”
族人咽下不甘服从了决定，族长收回目光悠悠叹了口气。
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不服的族人：“几条命啊？敢在神明烦躁的时候凑上去？要死你自己死别带上我们。”
族人呆愣：“啊？”
那位大人不开心？
“啊什么啊？都滚回去歇着，明天还有其他事做。”
族人一哄而散，矮人族长在原地停留片刻，也离开了小丘。
蒂芙尼是战争之神，是土石的王。最远视的眼睛令她能轻而易举捕捉远处敌人的身影，最灵敏的听觉能让她更好察觉敌人的到来。
她听到了矮人们的对话，擦着武器的手一顿更加郁闷，回过神来，她又因自己刚刚的郁闷而生气，转移注意力般的继续擦拭早已光滑干净的地方。
父将土石的权柄分给了蒂芙尼，另外告诉了她的责任。
为了更好履行职责，她像阿黛勒一样，选择离开云端。
她知道生灵中的智慧种对于巢穴有种特殊感情，想到往后这里便是她的“家”，她心中陡然出现一丝无法言明的满足。
没有原因的，在决定将这片河谷当做领地后，蒂芙尼立刻告诉了阿黛勒。
——你找了个河谷吗？可以邀请我作为第一批客人吗？
——没有花？唔，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让你的河谷开满花呢？你希望我这么做吗？好嘛，那你要等我。
——蒂芙尼，我明天就去看你。
对方欣然的、给了她想要的回应。
可是！可是——
蒂芙尼扔开武器，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
她没有来。
清早的晨雾散去，夕阳的余晖消失，从黎明到正午再到此刻，她一直、没有来。
微风牵动神明的衣角，温柔拂过神明的面庞，微凉的夜晚星光点点，远处群鸟歌唱。
“蒂芙尼？”
土石的王蓦然回首，看到了久等而至的、美丽的她。
阿黛勒温柔的看着她，带着愧疚：“抱歉，精灵们在呼唤我。今日他们要穿过日落平原，我想亲自看着。”
她上前两步，仍旧停在较远处，避开蒂芙尼的直视，阿黛勒语气艰涩：“你一直在等吗？”
“是。”
“万一我来不了呢？”
蒂芙尼摇头：“你说了会来。而且，你来了。”
阿黛勒抿唇。
自然之主的缄默并未给与土石的王打击，她清楚阿黛勒在畏惧，畏惧失约，畏惧失约带来的后果。她在担心自己生气，因为今天只差一点儿就要过去。
可是众神生来便担负着责任，最古老的神，众神之长的阿黛勒从很早之前便按照神明的样子生活。
如果看不到她，蒂芙尼也只会失落，她怎么可能责怪阿黛勒呢？她怎么会忍心呢？
土石的王握住了阿黛勒的手，倾身靠近轻轻抵上自然之主的额头：“你看到我的河谷了吗？”
“嗯。”
“它尚不完美。没有你像我描绘的尘世那样美好，也比不上我们初见的地方。”
“……”阿黛勒失笑：“你想让我怎么做呢？蒂芙尼。”
“你答应过会送我花的。”
“是的。那么，我亲爱的蒂芙尼。”她拥抱土石的王，分开后拿出一株花递给对方：“你喜欢郁金香吗？”
四目相对，自然之主确信，她看到了惊喜。
所以她抬手，瞬息须臾，红色的郁金香开满河谷。
自然之主牵起土石的王，她说：“亲爱的蒂芙尼，我能否与你共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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