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阳七年十月廿八,“粮价”案被重审。
其实本来不用再审的。这所谓的“粮价”案,是当年易云华抬高物价时的案子,当时白羽尘已经处理了。却不料,前几日又被御史台提起,又要追究。
也该追究,当初只查出来易云华抬高物价,却忘了,任何人办这种不光彩的事都不会是单独行动,只是当时办案的韩辰没审出除了易云华以外的犯人,才这样草率了事。
今年,御史台几位御史大夫请愿亲自审理此案,白羽尘看了他们的奏章,还是准了,主要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旧事。
边关也起了乱。
前几日,程榭旧部攻向禁军。
其实白羽尘并不是很在意,毕竟现在的骠骑将军可是白羽昼,百战百胜。
但是险的是,白羽昼呈上军报后,自己单枪匹马引走程榭旧部,至今生死不明。
白羽尘还是更关注边关一事。其一,若是白羽昼战死,南临皇族后嗣也有可能乘虚而入;再者,若是白羽昼战死,大梁就后继无人了。
自从二人行秋猎之地回京城后,魏九安的身体好了不少,但是这两日似乎又变回了原样。
反正白羽尘忙着也不看着,魏九安也不吃药了。
谢羌开始投身于变法一事,每天被迫“舌战群儒”,充实极了。
长生殿。白羽尘刚看了军报,处理完公务就赶了过来。
他到时,魏九安刚刚睡醒觉,伸了个懒腰,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勉强起来。
白羽尘就坐在正殿的蛟龙椅上,见他穿好衣服出来,微微笑道:“子矜,怎么一脸不高兴?”
魏九安打着哈欠,朝他走去,坐在了他腿上,靠在他肩头道:“你最近忙军务,御史台那群人把抬价案的结果都给了我,这结果可不怎么样。”
白羽尘揽住他的腰,挑眉道:“什么结果?”
魏九安道:“那个协助易云华贪污的商人,是阿溟的生父,易醇。”
白羽尘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易醇是谁:“他是谁来着?咱们好像没见过。”
魏九安道:“你绝对见过,之前咱俩成亲的时候,后来回门,你还跟那群人喝酒来着。”
白羽尘回想了一阵,似乎想起了这个人,道:“有些印象,但他是个不喜言语的,我也没跟他说什么话。”
魏九安叹了口气,道:“易家人的德行我早明白,那群人联合张家害我父兄,连我阿娘也不放过。这桩案子是谁牵扯进来,我都不会寒心,但是易醇不一样。”
许是受了寒气,魏九安咳了几声,随后道:“易醇是阿溟的生父,这桩案子这么大,证据确凿后,易醇一定会死,阿溟的母亲也去得早,日后他孤苦无依,还要背负‘罪人之子’的骂名,实在可悲。”
白羽尘想了想,道:“嗯,确实。是易醇自己言行不端,还要让阿溟来背负这样的骂名,确实有些不公平。”
魏九安道:“依照《大梁律》,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理?”
白羽尘道:“杀了易醇就好,再查一些别的人员,参与得深的,一起处理掉。但是应该是波及不到阿溟的,只是……易府的财产会抄。”
魏九安道:“嗯……”
他沉默一会儿,才道:“那阿溟以后怎么办啊?”
易溟以后就是罪人之子了,他不能进宫,不能科举,得不到家中的财产,还要遭受白眼的嘲讽。
魏九安觉得,这样的事不该让一个**岁的孩子来承受,又不是他的错。
几天后,御史台证据确凿,将易醇送去了大理寺审。
会审当天,魏九安还去看了。
他不能让御史大夫认出他,所以穿了一身黑衣,戴着斗笠和面纱,遮住口鼻。
易溟也在现场,魏九安怕给他留下什么阴影,就一直抱着他,安慰着他。
但是易溟没管,也没有闭上眼或捂上耳朵,而是睁眼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
他看着大理寺官员审问易醇时的神情,看着周围御史大夫淡漠的神情,他没有说话,一直都没有。
直到易醇叩首认罪,易溟似乎才回过神来,嚎啕大哭。
魏九安轻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安抚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安慰着。
旁边似乎都空,易溟的脑中装不下其他。
他虽然小,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知道,易醇认了罪,意味着父亲认下了自己做的恶事,他以后会成为罪人之子了。他也要没有父亲了。
最后,魏九安带他离开了那里,问他要不要见易醇,他不见。
他知道,这对于父亲也是打击,他觉得不见也好。
魏九安带他去饭馆里吃了碗面。
易溟边吃边哭,眼泪落进碗里,又咸又哭,他让魏九安给他加了点醋,最终也还是那么难以下咽。
送他回去时,魏九安没有进府。他也知道,现在易家上下一定恨他入骨。
他就目送着易溟进了易府。
没进正门,终是留步。
易溟跑回来,如从前一般,扑进他怀里。魏九安就抱着他,还轻轻哄他。
易溟又哭了,说话断断续续的:“魏哥哥……我以后……我的父亲犯了错,我……我也要被人唾骂……我不能再去见你了……”
魏九安蹲下,把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安慰:“没事的,阿溟,没事的,不会见不到的,不会见不到的。”
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了,只是一直在说——
“不会见不到的。”
两个孤苦伶仃的人,除了抱团取暖以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易溟吸了吸鼻子,道:“魏哥哥……我没有父亲了啊……”
魏九安就抱着他,不知道自己哭没哭,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是否激荡,就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即使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不起他了。
这世间有的问题是可论的,有的问题是没有结论的。
顺阳七年冬月初一,“抬价”案结案,易醇等商贾斩首,查抄易氏全部财产,收回府邸。
在斩首的前几天,易醇还被送来见了白羽尘。
圣辰宫内。
白羽尘就静静坐着,闭目养神,没有看易醇。
良久,易醇沙哑着嗓子,道:“皇上。”
白羽尘“嗯”了一声,不多言语。
易醇接着道:“草民冒险见您,有一事相求。”
白羽尘还是闭着眼,没有看他,只道:“说吧。”
易醇道:“草民的家人……”
白羽尘道:“易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朕也不会多管。”
易醇叩首,道:“皇上恕罪,但是……臣毕竟也算是那位魏大人的舅父……”
白羽尘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道:“易醇啊,朕记得,你从前是帮着御史台弹劾子矜的吧?你不得上书,当时就在民间败坏他的名声,还告诉阿溟,想教唆阿溟也疏远子矜。怎么一到了这般关头,你就来摇尾乞怜了?”
易醇叹了口气,道:“皇上,草民总要投一方。魏大人不会给草民带来太大的利益了,但是御史台不一样,御史台会帮易家青云直上。只要能助易家再起,区区一个魏二,舍便舍了。”
白羽尘这才睁开了眼,看着他,道:“你不是不知道子矜对阿溟的好。”
易醇道:“一个人的好,怎么会比得上一家人的好?易家不止有阿溟,我也不能只保阿溟。”
白羽尘眯了眯眼,道:“你知不知道,这桩案子是御史台提出要再审的?再过几日,等你死了,御史台要亲自去抄家。你以为你帮着的是个什么好东西?给别人做小伏低,你也不看看别人有没有把你的谄媚放在眼里。”
易醇瞳孔一颤,道:“他们答应我,说铲除了魏九安,就帮助易家推动市场的……不应该……不应该是这样!”
白羽尘冷眼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他们骗了你。”
易醇看向他,重重叩首,道:“皇上,草民……入了个龙潭虎穴啊!”
白羽尘觉得好笑,道:“你自己选的路,没人逼你,你自己导致的结果,别想怪到别人身上了。御史台连甲寅变法都反,你还觉得他们有多忠实?我还以为你是商人,就会多长一份心思的,没想到这么不中用。”
白羽尘随手翻开一本奏折,道:“边关吃紧,朕本不想管,谁让你的那点糗事被人查了出来,死也是你自找的。”
翻开奏折后,上面写着,白羽昼获得支援,已经脱险,旧部也在逐渐歼灭。
白羽尘微微一笑,道:“看来要早些杀你了,禁军脱险,朕还要大赦天下,正好你死后,易家那些晚行刑的商人可以免死了呢。”
白羽尘把奏折放回去,道:“朕不想留着你这个鼠辈。”
易醇叩首,道:“皇上,木已成舟,草民认罪,但是,易家被抄家,也实在是可怜……”
白羽尘知道他想让魏九安去接济,直接回绝:“不可能,你们自己做的恶,朕不会掺合,你也别想打别人的心思。”
易醇早料到了,叹了口气,道:“草民知道,但还想求您一件事。”
白羽尘道:“讲。”
易醇道:“稚子无辜,阿溟没了父母,草民想请魏大人多多帮扶。”
白羽尘看了他一眼,道:“阿溟会有人照看。”
易醇又叹气,道:“草民实在是……给孩子丢人了。”
白羽尘起身,道:“你不配做一个父亲。”说罢,径直出门,不再看他。
好久没一周两更了,这周有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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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商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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