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月亮高挂,银白月光映照在府中的院落内,一片一片铺散开。
江府,张灯结彩,热闹至极。
院内里,房中,十字的古色木制窗半打开,声音若隐若现,屋内的架台上点着白玉檀香。
江晚凝在屋中闭眼静坐着,半支着脸,耳边听着一个个的婢女在江府四处走动,又缓缓睁开眼,眼眸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暮枳看了一眼她,就察觉到江晚凝心中不快,思考再三,轻轻的开口:“小姐可是乏了?”
江晚凝淡淡的回道:“嗯,这外面倒是有些太过于热闹了,看来今日的晚宴很是盛大啊。”
语气不轻不重,让人听不出意味,可旁边是暮枳,跟了江晚凝十几年的人,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她自己也是知道江晚凝与许氏的关系,许氏今日办的如此的热闹,只不是先礼后兵罢了,小姐又不喜热闹,这许氏真是一刻都不想让江晚凝好过。
暮枳离江晚凝近一些,冲着江晚凝一笑,语气平和:“小姐说的是,左右不过是一场宴而已,到真没必要这样的张扬,小姐本就身子弱,那能受的了这,届时小姐若参加不了晚宴,可就都怪他们!奴婢这就去解决。”
听完这话,江晚凝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满意之色,似乎被这句话取悦了,绷直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倒没了之前那么差。
江晚凝不禁轻笑了一声。
暮枳看到她这样,也笑了,对着江晚凝打趣:“小姐这会总算是高兴了吧?”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江晚凝瞪了她一眼,有些嗔怪,一副小女儿神态,也只有这时候,她才像她。
暮枳看着她,眼中有些含泪,小姐有多久没笑过了呢?她其实是知道的,江晚凝很累,只是她自己从来不会说而已,总是一个人藏在心里,表面清冷淡漠,就连待江家的人都是淡淡的,可实则,她才是最需要有人爱的那一个。
暮枳握过她的手,江晚凝的手凉的很,每次都是,到了这种天气,她的手总是冰凉,她不禁握紧了她的手,勉强将自己的声音放平,轻轻的说:“小姐可不要每天都不开心,我们小姐笑起来真好看,要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暮枳……”江晚凝欲言又止,深深地看着她。
暮枳笑起来:“好啦,不说这个了,小姐今天可是要参加家宴的,今天我会给小姐打扮的最好看的,我们小姐怎样都好看!”
“嗯”江晚凝点点头,也笑起来,眼中多了几分柔意,又说:“不过,今日,要给我换上江老夫人喜欢的打扮。”
“好。”
江晚凝在暮枳看不见的地方,眼眸暗了一下,想到方才暮枳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勉强的自嘲。
真是可惜啊,她早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她的话,就连她自己也做不到,因为啊,她身上的担子太重了。
可是,连江晚凝自己都忘了,她自己现在也才是个十六岁的姑娘。
*
夜,漆暗如浓墨一般,黑幕中,一轮皎月在云间。
府中,灯火通明,处处泛着明亮的淡淡月光,一盏盏明灯,美如落月。
江府邸的正厅房内,中央摆着一张古木色的大型圆桌,上面还未摆着饭菜,只零星的摆着一些白瓷茶杯。
上好的茶,香气四溢,上方还浮现着丝缕的白雾。
桌旁只有位于主中央的江老夫人,和在左两旁的的许氏、江璃月,三人时不时插几句闲话,气氛平和。
老夫人抬头看了看正在敲打的大时钟,又向门外望了一眼,距离晚宴开始的时间不多了,可江晚凝还未来,她不免微微皱起眉,口中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怎晚凝还不来,去找人问问,可是有事误了?”
说完,便打发人出去了。
许氏见状,眼一亮,扬着微笑宽慰着老夫人:“母亲别急,这时候还未到,想着也是有事,毕竟……今日的宴也是专门为晚凝办的。”
江璃月也点头称是:“是呀,祖母,您别着急。姐姐没准一会就来了,只是让祖母等久了这可不好啊。”
两人一人一句,听的老夫人更是心中烦闷,她面色不耐,语气不屑:“今日是特意为她办的晚宴,她倒好,让长辈等久,没有一点自觉的性子,平日,依我看就是你们太过于骄纵她了!”
许氏接话:“唉,晚凝她个小姑娘,应是想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才不辜负这番罢了。”
老妇人一口气说完不过瘾,又听许氏这么说,想到了什么,神色更加不屑:“就她,再怎么打扮不还是那一身的素衣淡妆,和庙寺的姑子一样,不知道的以为我这江府亏待小姐呢!”
许氏眼眸一转,透出几分得意。
江晚凝素日的打扮清雅大方,却一直让老夫人看不顺眼,可,仅仅是因为老夫人说的这个原因吗,不,不是的,更大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有她有她生母的一番影子罢了。
之前江晏娶林家小姐时,她是极为不同意的,婚后,她也对林氏的态度也是淡淡的,而恰好江晚凝的生母林氏,也是那一方打扮。
江晚凝却像极了江老夫人看不惯眼的她,都知道,她的眉眼像极了林氏,每每看到,江老夫人总觉得就是像透过江晚凝看到她,若不是江晚凝的性子像一些江晏,老夫人可能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所以,江老夫人才对这个明明长相学艺都是顶好的嫡孙女不喜欢。
而许氏的那番话自是火上浇油。
正在这时,方才打发走的下人忽然过来告知:“江二小姐来了!”
话语未断,只见一袭红裙缓缓显出,江晚凝着身于一件绯红色的锦衣长裙,下裙还铺挂着长长的金色底层衣摆,层层精致铺展开,上面的极为花纹繁琐,一头乌发梳成鬓,头带几只金簪,略施粉黛,整个人明艳绝世,不可方物。
她缓缓慢步,走到江老夫人身前行礼:“晚凝给老夫人请安了,路上耽搁了事,叫等久了,还望谅解。”
三人齐齐愣住,连方才还说她的老夫人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惊艳之色,过了会儿,她才说:“嗯,无碍,入座吧。”
待江晚凝入座后,许氏不免两眼打量着她,心中又对江晚凝捉摸不透。
许氏看着今天的江晚凝,心中不平,好似心口堵一块,但面色不显,依旧温和自若,语气平静的随口搭上一句:“凝儿倒来的不算太晚,只是,今晚怕是很是注重这场晚宴,想着,你也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不过你祖母也欢喜,你也不算白费了。”
听到这话,就知道许氏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一开口,便是直击明点,不过,她今日既来,又有何妨。
江晚凝低头笑了笑,淡淡开口:“母亲说笑了,这场晚宴是您亲自操办的,凝儿断不敢有一点不尊您的意思,今日,话费的心思也是为了犒劳母亲的一番心意罢了,母亲多想了。”
许氏一听,勉强撑着笑笑:“是么,那凝儿倒是有心了。”
“我岂敢无心呢,母亲给我的帖子时候晚了些,我特意来早一刻,却不料母亲你们,倒来的这般早,是我的不是,在这,我可给赔个罪了。”江晚凝继续说道。
老夫人耳尖,一听,立刻看向许氏,口中语气不佳:“我怎的不知你贸然改了时候?”
许氏手一僵,咬牙切齿,这江晚凝倒是有几分聪明,心中虽这样想,却面色上讨好:“哎呦,瞧我这记性,竟犯出这样事来,许是最近府上的事务太多,一下子记不清了,还好凝儿这孩子心多,是我的不对,以后定会细心些。”
许氏这话说的诚恳,语气也放得低,老夫人倒不好再挑什么错,便只看了她一眼,道:“嗯,若身子不爽,记得叫大夫,近日府上的事务多,倒也辛劳你了。”
老夫人话一松,许氏才摆上笑脸:“多谢母亲体谅。”
许氏瞥过一眼江晚凝,见她神色自若,不免心中不快,她又提起笑脸,语气轻快:“可不说这事了,今晚本就是凝儿的主场,我可不好耽误。”
说完,举起酒杯向她:“我们凝儿也是有本事,在名义堂中还得了第一,又在宫宴上深得陛下喜欢,依我看啊,我们这江府可是愈来愈好了,我这母亲也只能祝你更好了。”
江晚凝举起茶杯向她:“多谢母亲的好心,凝儿先收下了。”
一旁的江璃月脸色有些不兴,看着江晚凝说:“姐姐可真是命好,京中都说姐姐的好,名义堂出了姐姐这么个人物,又得陛下的赏识,姐姐以后的日子可是好着呢,真是让妹妹羡煞。”
听完江璃月的酸话,她面色自然,看向她,淡淡的说:“母亲和妹妹的话可真是抬举了我,晚凝自没有那样好的运气,不过都是靠的真真切切的本事,而妹妹口中的“命好”倒是让我这辛苦的一切白费了。”
江璃月脸色微愣。
她接着说:“妹妹有空在这奉承我,倒不如自己多努努力,届时,妹妹自然就不用在说这话了,是不是?”
说完,江璃月的脸色直接拉下来,口中不语。
老夫人听完江晚凝的话,又看到江璃月这样,皱着眉头,神色严厉,直接道:“你姐姐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的,你是该多听听,怎么你姐姐行的你就不行,最近,你的功课也不是太好,若是再不努力,你和你姐姐差点可不是一点半点了!”
江璃月听完,脸色苍白,紧咬着嘴角,两手紧紧抓着衣服,眼中满是委屈,声音哽咽:“祖母的话……璃月知道了,日后定会好好努力的……”
许氏一看不免心疼,向江老夫人说:“母亲……璃月还小呢,您也别太严厉了……”
话未断,就被老夫人抢说:“璃月这还不都是你惯的毛病,你若是能抽出些时间,她还能这样?也有你这母亲的责任!”
许氏一被训,也说不出什么话,只得听着老夫人的奚落,沉默不语。
而一旁的江晚凝也只是看着不作话。
江老夫人这个人可是不好搞清楚,她好时,是个好说话,很慈祥的人,但坏时,又严厉,也不顾以前的情意,非常绝情、果断的一个人。
江晏倒是像了一半。
所以,江晚凝从不对江府的这些“亲人”抱有任何,一丁点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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